《必然谋杀》米思

16、第 16 章

　　没有生命危险了，神经比较衰弱，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手部神经受到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最好的情况是能够完成一些简单的生活中的常规动作，但是不能用力了。
　　灵敏性和反应能力大大下降，这也是无法恢复的了。
　　童凯选择了绝食。开始是他不愿意吃，后来是每一次进食都会吐出来。医生说这是厌食症。反复得挂水，手上的血管非常难找也非常脆弱了，他只能挂在脚上。
　　苟延残喘。
　　有什么意思。
　　何怜再看到童凯的时候心都揪着疼。他瘦了很多，眼袋几乎要掉到了鼻子上，眼眶乌青，原本好看的桃花眼紧紧闭着，何怜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
　　“疼。”童凯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何怜连忙松开手。她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童童，是我。”
　　童凯睁开眼睛，朝她笑了笑。
　　“小何。”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微弱，嘴唇苍白，何怜拿着棉签沾着水将他的唇一点一点湿润。接着又轻轻用勺子渡了一些水让他喝下去。童凯很乖巧得任由何怜摆弄自己，直到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得对视，何怜的泪水止不住得向下掉，仿佛是断了的线。童凯抬起手拂过何怜的脸，想要擦干她的泪。
　　他的手是非常好看的，手指纤长，骨骼很秀气，指甲被修剪成一丝不苟得圆弧状，何怜不止一次盯着童凯打游戏时候放在键盘上敲击的手，紧握着鼠标的手，配着啪嗒啪嗒的声响，他就像一个得意的音乐家摆弄着自己的乐器。
　　“我的手坏了，电坏了。”
　　“我再也不能打游戏了。”
　　“我以后写字也会很丑的，发飘那种。”
　　“我可能握不紧你的手了，可能……你走吧。”
　　他说了几句就兴致缺缺得闭上眼睛，何怜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哭，她先是眼泪无声得滴落，接着喉头发出哽咽声，接着忍不住抽泣起来，鼻尖变得通红，再然后她放声哭出来，声音像是在嘶吼。
　　童凯闭着眼睛，他听着这声音鼻子也酸起来。
　　他什么也没有了，他把什么都丢了，偏偏又有个人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需要你。
　　童凯又开始吃东西了，即便他还是一遍一遍得吐，他的父亲不再来看他，母亲偶尔过来站在远处看他几眼再离开。何怜时常来，可是最近她似乎很忙，每天都很疲惫，眼眶也变得发青，黑眼圈深重。他们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对坐一会儿。终于童凯出院了，他回到了学校，留了一级，他住在家里却不再和父母亲说话。他像是哑了一样，几乎不再说话了。
　　何怜没有告诉童凯，她出事了，准确的说，她妈妈出事了。关于她母亲的留言被发到了网上，发到了她母亲的公司，甚至发到了那个男人的公司。
　　师生恋，第三者，包养，未婚先孕，未婚生子。那个男人如今已经是教授了，儿子都三十了，却被舆论纠缠得焦头烂额。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起码我还会有个准备！”
　　“我从来没准备让你知道！我当初走都走了，有什么要告诉你的！”
　　“那你十八年后就这么捅我一刀？”
　　母亲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何怜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她悠悠得说，“对不起。”
　　何怜掩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一片温柔的白。她想到医院，想到羽毛，想到婚纱，想到童凯的微笑。
　　“小怜，妈妈可能要去上海工作了。”何怜瞪大了眼睛。
　　“和妈妈去上海吧，可能学校会有点难找，不过这个月妈妈会解决好的，你也可以见到你爸爸。”
　　“我……”何怜想说，我舍不得童凯，我不想去，可她说不出口。
　　她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为了一个相处一个多月的男孩儿背弃她的母亲，她问自己，这样好吗？
　　“唉，”何怜的母亲叹了口气，“你不用为了我做什么，懂吗？小怜，不要总是为了别人活着，就像我不会因为你就留在宁城，你也可以不去上海。”
　　何怜忽而很想问，离开了别的人不会觉得寒冷吗？
　　她没有问。
　　童凯回到学校的时候，何怜的母亲已经孤身一人去上海了。
　　次年一月十三日，何怜一个人在海底捞为自己庆祝十七岁生日。一月十五日，黎明网戒学校停止修整，重新开办。
　　这两件事都悄无声息得发生了，没人关心何怜，除了那些决定将孩子送到网戒学校的家长和他们的孩子，也没人关心网戒中心。
　　童学民和韩秉兰试图再要一个孩子，在几经尝试后，他们去医院检查，才发现韩秉兰已经不适合受孕了。
　　“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希望非常渺茫了。”
　　童学民站在R8边抽烟，韩秉兰坐在副驾上。抽完一颗烟，童学民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碾上了一脚，再回到了车内。
　　“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儿子。”童学民自顾自得说，“没治好就好好治，身体上，精神上，又不是癌，有什么治不好的啊。先治手，我打听打听哪里能做手术，不就是费点劲儿嘛。”
　　韩秉兰皱着眉，“他现在像是恨我们。”
　　“那哪儿能呢，我看林医生那里的孩子都可听话了，凯凯就是太轴了，他被那些坏孩子带的脑子转不过来，而且这个一个疗程没结束就出来了，肯定是不太好的。”
　　“他是自杀出来的。”
　　“他也就擦破了点儿皮，弄出点儿轻微脑震荡，主要还是精神上的病没治好，你知道吧，还是这个有瘾。”
　　韩秉兰摇了摇头，“你说还把他送过去治？”
　　童学民点点头，“我上次和那个老宋，就他家儿子宋子肖，不也是送进去的嘛，我和他聊，觉得童凯还是问题比较严重的。”
　　“等等吧，等他把身体养好吧，也看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万一他就想通了呢。”韩秉兰想了想觉得心底放松了一点儿，对呀，万一孩子自己就想通了呢，万一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听话的凯凯了呢？
　　毕竟他以前是那么好，是他们的骄傲，是朋友亲戚当中成绩最好、最乖巧也是长得最好的孩子，所有人都夸他，他怎么可能是恨他们的呢，他怎么可能会变坏呢？唯一的解释肯定是病了。
　　她觉得自己也有过错，是她闹出了那件事，弄得童凯会和不三不四的人沾染在一起，才会生病的，如果她一直当个好母亲，好好管束他，凯凯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她又觉得自己的丈夫也是有过错的，不过他对凯凯还是很上心的，为了让凯凯好起来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他们谁都不愿意看凯凯痛苦，可是这都是为了他的以后，为了童家的以后啊。
　　她这么想着觉得心里安定下来，也就不再考虑再要一个孩子这件事了。凯凯是好的，治好了病就还是当初那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