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同归》mermer

18、回忆是条裹脚布（八）

　　到达校门口时，背上的人还在熟睡，七月微微弓着腰，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怕将她吵醒。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门禁时间早就过了。不由得笑了笑，这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不知道小桉将会作何打算，也不好贸然带她去不熟悉的地方了，只是她的腿还是要看一看的，这样才好放心。七月在心中暗暗计较一番，背着她默默的站在铁门外的角落，这样不至于吹到风。虽然小桉并没有多重，毕竟也是一个大活人，又走了这么远，没站多久，他就渐渐开始吃力起来。勾着她腿弯的手有些脱力，趴在背上的人顺势往下滑。
　　“￥……%&*%……%”背上的人不安分的咕哝了几句。
　　七月的手立马又紧了紧，侧着头向后瞧了瞧，正对上搭在他肩头的小脑袋，被压的有点变形的绯色的唇瓣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满微微嘟着。他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叫醒她。
　　“小桉？小桉？”
　　“嗯~”
　　背上的人哼唧了一声，七月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
　　“小桉？”
　　“嗯……”小桉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七月拧着脖子看着她，笑的停不下来。
　　小桉看着七月笑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好像之前是他背着自己，不对不对，是他主动要求背的。后来自己干嘛了？干嘛……？！我靠……后来……后来哭了吧？哭了！准确来说，是嚎了，而且嚎得很狼狈。小桉默不作声的对上人工步撵的目光，发现自己正被这目光锁定着。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尖，眼神飘忽的说：“放我下来吧。”
　　话音未落，七月已经将她轻轻的放到地上，怕她摔倒又转而双手扶着她。
　　一系列的动作落在小桉眼里，眼睛又是一红。小桉暗骂一句“真不争气！”，醒神儿似的抬起手使劲儿蹭了蹭眼角，别开了视线。
　　七月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小桉……”
　　“嗯？”
　　“去我家吧！”
　　“……”
　　“外面不安全。”七月看向她，满眼的心疼。
　　外面是不安全。小桉在心里默默赞同着。自己也没带身份证，宾馆旅馆什么的肯定行不通，况且还没成年呢，即便带了也没什么用。小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这个点儿，网吧早就吵嚷起来了，看来网吧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去他家是唯一的选择，对，唯一的选择。
　　小桉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生怕一个催眠不到位，就傻不愣登的把人给拒绝了，要真是这样，估计自己就只能流浪街头了。小桉头皮发麻的打了一个哆嗦。唯一的选择！唯一的！
　　七月静静的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她思考的结果，心底却早已经忐忑不定了。
　　“我想好了。”小桉扭过头看着他。
　　“什么？”
　　被禁锢的那条手臂微微收紧，小桉恍若未闻。
　　“还是去你家吧。”
　　七月咧开嘴，露出八颗牙，十分标准的笑了起来。
　　“我背你。”
　　“不累吗？”
　　“还行。”
　　切……
　　小桉了然的努了努嘴，表示自己有自知之明。
　　七月也不解释，正转身准备蹲下，小桉两根面条似的手臂就从后颈两侧穿了过来，背后也传来软软的触感。像极了八爪鱼。他一边享受着背后的美好，一边憋着笑，表情十分猥琐。好在现在周围都没有人，唯一一个还在自己的背上，看不见这么……的自己。可以放心猥琐了~
　　“回去这么晚，阿姨会骂你吗？”
　　“我之前没说过吗？他们前一段时间去国外了。”
　　“……”
　　“没有吧……”小桉没底气的回了句。实在没注意啊，天知道有一天会去他家，还是被他背着去的。
　　七月低低地笑了两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忘了就忘了呗……否定的这么心虚，我又不会吃了你。”
　　……
　　“你对我真好，除了我爸，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呢！”
　　“……”
　　“你妈妈呢？”七月皱了皱眉头，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
　　“她？她走了。很早以前就走了。”小桉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
　　七月判断不出“走了”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无论什么含义，她都不好受吧。他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就好像别人刚要结痂的伤口猛地又被自己撕开，即便不是故意的，但撕开的终究还是自己。
　　小桉静静的伏在七月暖烘烘的背上，脸颊十分惬意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并不在意这场戛然而止的对话。
　　“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
　　“从不跟人主动交流。”
　　“是吗？大概吧。”小桉扯了扯嘴角。
　　她好像总能把天给聊死了。
　　“给我唱首歌吧！”七月提议。
　　“凭什么？”
　　“凭我背你背了这么久，快累死了。”
　　“……”
　　“刚才还说你不累呢？这会儿就累了……切~”
　　“给你个大活人，能扛出十米之外算你赢。”七月喘着粗气，微凉的夜晚，有细细的汗珠从额头和后背冒出。
　　“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大约感受到了后背衣衫的濡湿，小桉不好意思的开口。
　　“没事儿，你现在下来，我这凉风一吹，指不定就感冒了，前面也没多远了，你唱首歌就到了。”
　　“……”
　　说来说去还是要唱歌，小桉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好吧。不过，只许听，不许笑。”
　　“成交。”
　　“咳咳~我先清清嗓子。”小桉在背后稍稍挪动了几下，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好。

　　扬起了灰尘回忆里一场梦
　　那照片里的人瞳孔曾住着我
　　合上了过往 梦境活成河流
　　已滋润了身旁 真实中的脉搏
　　生命来到窗前不吭一声拎走了我们
　　谁为情所困谁为爱牺牲谁比谁深刻
　　……
　　或许因为刚哭过没多久的缘故，小桉的嗓音并没有平时的脆亮，带着沙沙的摩挲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与性感。

　　当初奋不顾身伸出我的手
　　看见了轮廓就当做宇宙
　　甜美的习惯变成温柔
　　才了解了什么
　　如今故事会发展成就一个我
　　学会了生活能享受寂寞
　　剧烈的语言变成温柔
　　又带来了什么
　　若是不曾走过怎么懂
　　………
　　小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婉转的悲凉与沧桑。有那么一瞬间，七月觉得这首歌的歌词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那种只有接触的够久才能体会的深刻，是同龄人所不具有的沉稳和平淡。
　　七月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会的。”
　　背后的人伸长了脖子，目光深远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像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又像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豁然。
　　小桉在背上笑的前仰后合，七月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形，怕她再摔一次。
　　她想，这么多年，没有人真正理解过她，她都打算放弃了。心里无论怎么想，面上始终维持的是淡漠和疏远。怕别人窥探后的不屑一顾，又怕压根儿无人问津。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不！她根本就没得到过，哪有资格提一句患得患失啊。只是——你会的，恰好说到了心尖尖儿上。这是不是代表，从此以后，这条路上不再是自己一人蠕蠕前行了？因为他懂。
　　七月有些担心，他还没见小桉这么放肆的笑过，好像要把之前的省下来的笑全用光似的。小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顺着眼角将将要滚出的眼泪被她一抬手给抹去了。
　　“七月，我们可以试试。”
　　“嗯？”他扭头看了一眼，不解。
　　“你不是要等我的答案吗？虽然之前也回应过你。但现在，我想郑重而又谨慎的正式回答你一次。”小桉认真的盯着他的后脑勺，仿佛他的眼睛长在那儿似的。
　　“……”
　　原本背着小桉吭哧吭哧往前走的七月，脚步猛然一顿，跟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大概出现了幻听，而且相当逼真。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七月小心翼翼的开口。
　　“……”
　　“还有别人吗？”
　　“再说一遍。”
　　“没听清拉倒。”小桉干干脆脆的甩出一句，不知是不耐烦还是臊的。
　　七月索性将小桉放下来，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叶小桉同学，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小桉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七月顺手一勾，搂住她单薄的身体，双手慢慢将她收紧到胸口。带着男性独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回答我……好不好。”
　　“好。”小桉轻声应道。
　　话音未落，小桉就感受到那环抱自己的手臂愈收愈紧，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般。一圈一圈的甜蜜在小桉心中逐渐散开，连带着竟忽视了喘不过气来的紧迫感。垂在两侧的双手犹豫着向上抬起，试探性的回抱住七月的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是喜欢，亦是安慰。
　　不知抱了多久，沉浸在已经确认恋爱关系中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放开彼此，春风得意的人背着春风的得意的人飘飘忽忽的终于回了巢。
　　七月拿出医药箱，撩起小桉的裤腿儿，用碘酒动作轻柔的给已经肿的根本看不出原形的膝盖消了消毒，又用绷带仔仔细细的缠了好几圈，小心的扎了个结，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今晚先忍着点儿，不要沾水。明天再去医务室好好给你看看。”
　　“嗯。”小桉听话的点点头。
　　“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有课呢。”七月起身揉了揉她软软的头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上了楼。“这是你的房间，我在你对面，有事叫我就行。”
　　“嗯。”
　　“早点睡，晚安。”
　　“晚安。”小桉眼含笑意的看着他出去后轻轻带上了门，叹了一口气。真够折腾的。又起身到了房间里的卫生间，想着还是得洗漱一番，不然今晚估计是无法睡着了。等她一番捯饬下来，躺在床上，咦~这床还挺香的，小桉暗自咂了咂嘴，过得真精致。翻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一点多了，还是赶紧睡吧。随即就着香喷喷的大床平平整整的陷进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