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玻璃心少女》阿莹子

5、第五章

　　寒假的第二天，许无就回到了老家。
　　小县城的一天，几乎都与柴米油盐有关，穿过满是尘土的小巷，耳边掠过声声吆喝，许无染了一身俗气，再没心思去伤春悲秋，李傩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
　　睡过午觉之后，她被表哥拉着去玩松鼠大作战，许无本就兴致缺缺，她那爱操心的表哥又扛着她闯了一路，许无彻底没了兴致，丢了手柄，一个人在家来来回回的晃荡。
　　已是临近年关，家里人忙里忙外的根本没人顾得上她，在屋里无所事事的晃悠了好几圈，她决定一个人跑到门外去探险。
　　院子后方是一片工地，施工时总会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吵得许无每天早早就醒了，现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只剩下沙子和水泥在地上零零散散的堆着。许无和表哥对这几堆沙子早就窥伺已久，奈何平日里总有建筑工人守在一旁，前段时间这里突然停了工，她和表哥兴奋得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连着几天都混在这几堆沙子水泥里，也连着挨了几天的骂。
　　她从一旁的水池里捧了一捧水，把它和在沙子里，想着堆个“沙人”，可底座的沙球老是捏不圆，好不容易给捂圆了，一放到地上就散了，她又屁颠屁颠的跑到水池旁，想着再捧一捧水。
　　一个沙球毫无预警的砸中了她的脑袋瓜子，捧着的水洒了一地，害她前襟也湿了大片。一定是表哥搞的鬼，许无怒气冲冲的回头，却意外的看到了嬉皮笑脸的肖易。
　　“你怎么会在这？”许无惊讶。
　　“哦~~就没跟逆讲（方言：我就不告诉你）。”
　　听着肖易一口本地方言，许无刚想问问肖易是不是也是L县人，头上的泥巴“嗖”的就落到了嘴里，她“呸呸呸”的赶紧吐沙子，肖易却捧着肚子毫不收敛的嘲笑。
　　怒气条瞬间爆满，她不管不顾的冲到沙堆旁，抓起沙子对着肖易就是一通乱砸，肖易一时躲闪不及，当即就吞了一口她回敬的沙球。
　　眼见肖易吃了瘪，她也乐得“咯咯”直笑，只笑着笑着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许无心知自己是疯魔过了头，于是背过身去，想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把堵在胸口的气息给顺下来。
　　肖易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巴，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
　　先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没有反应？又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没有反应，最后，他壮着胆子探了探她的鼻息。
　　许无本就难受得要死，现在还要分出一份心思来抵挡肖易的骚扰，“嗖”的一下，她干脆躺倒在地上。
　　肖易被她吓得赶紧收了手。
　　用脚尖碰了碰挺尸在地的许无，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手忙脚乱的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大哥大，他准备拨打120。
　　大哥大，砖头大的大哥大！许无被肖易忽然掏出的大哥大惊掉了下巴。
　　“你知道这是哪么，让我自己打吧。”亏得她多抬了一下眼皮，否则她就真得在医院里过年了。
　　肖易果真上了当，抖着手把大哥大给她。
　　第一次摸到大哥大，比自己预想中的要沉很多，她把大哥大搁在胸前，然后麻利的翻了个身。
　　完全没料到许无的举动，肖易觉得她简直就是在作死：“你干嘛，大哥大是用来打120的！”
　　她当然知道大哥大的用处！
　　“你捂着它干嘛，赶紧打呀。”肖易试图撬出她手中的大哥大，却又不敢太用力，怕自己会弄伤她。
　　“你别，你别再吵我，我是第一次摸到大哥大呢，我心里高兴，我捂着它，一会就好了，真的。”
　　肖易这回是不信的，可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假装信了，也希望真的有用。
　　“你把膝盖借借我。”许无一难受就会使性子。
　　肖易乖乖献上膝盖，就这么给许无当了十多分钟的枕头，他一动没动。
　　一滴，两滴，有水滴滴在许无的面颊上。
　　“你怎么哭了？”原是肖易的泪珠子，许无满脸诧异。
　　“我没哭。”他瓮声瓮气的回答。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
　　“对不起。”
　　“......”
　　“我好啦，我现在不难受了。”
　　“......”
　　许无撑起身子，表情有些讪讪，她知道肖易是在担心什么，斟酌了一下话语之后：“刚才是下雨了吧，我一难受就眼花。”
　　话音刚落，肖易“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意料之外的剧情反转，这回轮到许无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嚎了将近有十多分钟，等到终于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干净了，他才渐渐收了势，抹了一把满脸的眼泪鼻涕，他站起身：“我要回家了。”
　　见了许无仍坐在地上，他又说到：“你也回去吧，我送你。”
　　“你等等，我还没弄清楚呢。”
　　“弄清什么？”
　　“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在耳边炸响，细细密密的不断冲击着肖易的耳膜，节庆临近，狂欢一触即发，人们的心思也在日渐频繁的爆竹声中变得愈发的活泛。
　　幸好，“砰砰”的心跳声就此被掩盖了过去。
　　肖易不敢靠近许无，只在原地嘟哝了一句：“这炮仗声真烦人。”
　　显然，他没能成功的转移话题，许无仍旧呆坐在地上。
　　“你就真这么纠结？”肖易叹了口气。
　　许无点点头。
　　“我以为你快要死了。”肖易干脆盘膝坐到她身边：“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知道了缘由，有些意外，也有些小感动。
　　“我哪那么容易就死了。”真是瞎操心。
　　“我又不知道，好几次，阿辛也是这样，忽然倒在地上，我除了给她打120，什么都做不了。”说着说着，肖易似乎又想起了伤心事，鼻尖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阿辛，莫辛。
　　早已有些模糊的记忆又开始浮现在脑海里，许无还记得，那只不知从哪飞来的，停落在滴架上的蜻蜓。
　　胸中忽然涌起一阵愧疚感。
　　“对不起，肖易。”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要不是我用沙球砸你，你也不至于气出病来。”肖易语气蔫蔫的，说话仍带着鼻音。
　　本来就是场愉快的玩闹，也怪自己太不经摔打，弄得两人都没了精神，眼看都快过年了，许无不想带坏了肖易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缓解一下现下沉闷的气氛。
　　想了想，灵光闪过，她开始扒拉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要干嘛？”肖易又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看看这里，快看呀。”
　　吸了吸鼻涕，肖易傻愣了好一阵才抓住重点，只见许无扒拉着自己的毛衣领子，外衣早就被她扔到了一边。
　　肖易看见她左肩锁骨的下方有一块小小的凸起，一时忍不住好奇竟要伸手去摸，许无倒也没躲，只是让肖易的冻鸡爪子一碰，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肖易看到的其实是装在许无体内的心脏起搏器。两个七八岁的小人，尚且还不知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肖易心中虽有好奇，但也只是匆匆用手碰了一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肖易摇头。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哦。”
　　“行，那我就跟你说啦，这是‘豌豆小太郎’。”
　　“豌豆，小太郎？”
　　“对，就叫豌豆小太郎。”
　　“那，豌豆小太郎怎么会，跑到那里面去？”肖易用手指了指许无的左肩。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便宜了你”的表情：“你凑近些，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嗯，其实，之前呢，有一段时间，我生病了。我跟你说，那时候我做了个梦，梦到小天使了，小天使可爱极了，还长了两支雪白雪白的翅膀。对了，你看过阿拉蕾么，阿拉蕾的帽子上就长了这样的两支小翅膀，后来，我又梦到了那小天使给了我一颗豌豆，嗯，然后我就醒了，再然后，我就发现那颗豌豆长在我这里了，然后，我的病就好了。”
　　许无说得有些亢奋，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充满了倾诉欲，肖易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难得机灵了一回，他很给力的问了一句话：“然后呢？”
　　“嘿嘿，我奶奶跟我说了，就是因为这颗豌豆，我的病全好了，所以呢，这颗豌豆呀，可不是一颗普通的豌豆，我奶奶说了，它是一颗充满希望的豌豆，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它，所以呀，我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豌豆小太郎’。”
　　“所以，你的病，现在全都好啦？”
　　“嗯，还有那么一点点吧，不过，有豌豆小太郎保护我，我是不会死的。”这下他应该就能放心了吧。
　　这基本上说的是一颗神奇小豌豆的故事，透过许无过于跳脱的叙事方式，肖易难得抓住了重点。
　　“那小豌豆还......”
　　“阿嚏！”许无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好冷啊，怎么这么冷，我衣服呢，我不跟你说了，我穿衣服先。”这才想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大衣，捡起来狠狠拍了几下，许无手忙脚乱的套起了衣服。
　　终于把扣子都塞对了扣眼，抬眼看见的就是肖易的一副欲语还休的情态。
　　“你还是不高兴么？”
　　“没。”
　　“算了，我就好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直接忽略了肖易的回答，许无凑近他的耳朵：“我呀，在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不小心尿床了。”
　　尿床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许无今天为了搏肖易一笑，可是下了血本的，只肖易今天似乎不怎么在状态，这么劲爆的信息炸出来，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许无表情讪讪，极不甘心的抽了抽嘴角。
　　她自是不知肖易心中又生纠结，全当自己是不会哄人。
　　好一阵冷场之后，两人果断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直到把许无送进家门，肖易都没好意思开口，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小巷，站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身后的背包忽然想一阵铃音，不用看他都知道这一定是莫辛打过来的。
　　按下接听键。
　　“肖易，肖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肖易的脑袋“嗡嗡”直响。
　　“是过了春节就回来么？”莫辛继续追问。
　　“是了是了，过了春节就回去。”他没好气的回答。
　　“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小县城能有什么稀罕物？肖易才要拒绝，不巧脚边却被撒了一堆青豆子。
　　原本骑着单车的妇女停下车来，将车后座上的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孩子捧着半袋豆子，仰着脖子哭声震天。
　　肖易盯着满地的豆子看得出神。
　　“喂？肖易？”
　　“你等着，我去给你要礼物。”没等莫辛回应，肖易匆匆挂了电话。
　　一路朝着许无家狂奔，他满脑子里都是许无跟他提起的那颗豌豆小太郎，那颗豌豆既然这么神奇，竟是能护住许无的命，想必也定能护住阿辛的，他下定了决心，便是这豆子再金贵，他也定要为莫辛讨要一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