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玻璃心少女》阿莹子

2、第二章

　　“我猜中了这个故事的开始，我将上帝赋予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你。但我却没能料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原句为莎士比亚所说，可很多人却以为它出自于《大话西游》。
　　老天总是喜欢用诸多憾事来深刻人们对于初恋的印象。许无猜不出自己是否会有一个遗憾的结局，但她知道自己已经经历了一个遗憾的开始。
　　那局棋许无并没有和李傩下完，因为在那之后她便转了班。

　　许无把棋谱放在桌洞里，实在听不进课的时候就偷偷瞄上一眼。
　　开学已经两个多月，许无再也没有跟李傩说过话。关于李傩的信息，她大多都是从班主任的嘴里听说到的。李傩的优秀，让他只用了两个月便在全校名声大噪，许无的班主任常常会把李傩挂在嘴边，以此来鞭策自己的学生好好学习。她从来都不是个专注于学习的好学生，可李傩什么时候数学又考了年级第一，什么时候又在全国小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中获得了好名次，什么时候钢琴又过了几级，许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每次只要班主任一说起“李”字，许无总是能立马把自己神游在外的思绪给拉回来。
　　那么，李傩下次会拿什么奖呢？是关于画画的？还是围棋的？
　　许无在草稿纸上画了只眼睛，再跟自己记忆中的那双星眸做了个对比，果断再提起笔，抹掉了那只欠揍的死鱼眼，随手在一旁画了个大雪崩定式，许无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藏在桌洞里的棋谱，看来，她果然还是最擅长画这个。

　　“许无，你给我站到教室后边去！”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许无吓了一大跳，明明只是朝桌洞里瞄了一眼，怎么就被发现了呢？她认命的走到教室后面，站在了靠门边的位置上。
　　四班的班主任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严肃和古板是她本人最大的特点。上了年纪的人总会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很有可能仅仅只是一种假象，可她爸妈还是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替她争取到了转到四班的机会。
　　刚刚开学，班主任对她很是照顾，这种照顾太过于谨小慎微，让许无觉得好不自在，她明明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的特殊对待，当然，她的不自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班主任很快就发现了许无跟其他的同学其实并无二致，更确切的说，许无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其实无关紧要，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严重，意识到这一点，许无的班主任收起了平时的小心翼翼，转而向许无实施起了她一直引以为豪的铁血政策。
　　单纯而美好的孩童，是一张白纸，那么，第一滴沾染他们的污渍会是什么？是梦里的怪兽，还是影藏于草木间龇着牙的野狗，或是那阴郁狡猾的人贩子，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想过，那个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自认为在无私奉献的老师，会成为一个孩童所能感受到的最初且最深的恐惧。
　　每逢星期三许无都要连上两节班主任的语文课，所以她最讨厌星期三。看着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离第二节课下课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可班主任手中不断挥舞着的教鞭让她不敢露出半分怠意。那根所谓的教鞭其实只是班主任让班长在学校花圃里拣的一节小竹竿子，细细的还没筷子粗，可总也打不断，许无在不久前，便领悟到了这跟竹鞭的威力。
　　那时班主任拖了堂，等到检查眼保健操的学委快要走到他们班的时候，她才草草收尾挥着教鞭示意同学们赶紧做。
　　刚入学的许无懂不了太多的规矩，她不喜欢做眼保健操，据说眼保健操可以保护视力缓解眼睛疲劳，可就像很多孩子都不喜欢睡午觉一样，她不喜欢把短短的十分钟浪费在这种无效且无聊的动作上。
　　仅无意中的一次，她终于耐不住做眼保健操的无聊，偷偷的睁开了眼睛，这一睁，却让她发现了做眼保健操的乐趣。她发现班里的同学做操的姿势都是不同的，特别是做到第三节的时候，有些同学会把双手的食指放在颧骨的两旁，有些则会放在下眼睑的下方，有些同学更夸张，他们会把食指放在嘴角的两边，有时许无还会看到一些做着做着就睡着了的同学，看得她差点忍不住笑。
　　在她小心翼翼的走出自己的象牙塔之后，又一次发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小秘密。
　　可就是上一次，许无照例偷偷睁开了眼睛，可却倒霉的撞到了迎面走过来的班主任。班主任二话不说照着许无的脑袋就是一鞭，疼得许无眼泪直飙，她想用手摸摸自己被打得嗡嗡直响的脑袋，可又怕再挨一鞭，只好忍着眼泪强装镇定的继续做。从那以后，许无再做眼保健操的时候，眼睛就像上了拉链似的，怕是连棍子都撬不开。

　　班主任当着许无的面把棋谱撕了，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废纸篓里。李傩看过的那一页，正好散落在了许无的脚边。
　　老旧的棋谱，沉淀了过往的时光，它曾经每天都躺在许无的枕边，陪伴着她度过了那段冗长而沉闷的日子，古朴的书架本应是它最好的归宿，伴随着它本身所蕴含的高孤智慧，遗世独立的站在光影混沌的一隅，看尽繁华成土，尘缘聚散。
　　如今，它却被无情的丢弃在了这破旧而肮脏的废纸篓里。
　　许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了那本棋谱之上，班主任的谆谆教诲她根本听不进去。
　　没有听到意料中哇哇忏悔的声音，许无在班主任眼中的印象又发生了另一个质的改变。估计是尖酸刻薄的词汇终于用完了，班主任吁了口气，老神在在的喝了口水，再对许无好言相劝了几句，才肯放她回了教室。
　　刚刚走到办公室的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李傩。
　　天天朝思暮想的，却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才遇见。许无狠心把头一扭，便把李傩甩在了脑后。

　　准备骑出小区门口的时候，许无爸爸猛地一加速，单车迅速的冲过了减速带，许无被颠得飞了起来，这个小小的恶作剧，总是能让这一大一小玩得乐此不疲，只是今天，这点小乐趣彻底的变成了没兴趣。
　　进了小区院门，许无爸爸才刚刚把车停好，许无便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家里跑。平日里，许无总是会等着他把单车锁好，然后再两人一起比赛爬楼梯，看谁先到家。许无爸爸弯腰锁好单车，却隐隐觉得腰际有些凉意，用手一摸，才发现后腰的衣摆上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许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就是一阵大哭，眼泪滚滚流出，浸湿了被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又尿了床。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眼泪开始干涸，许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皮正在变身成为核桃的整个过程。
　　过伤无意，好在许无还没学会享受悲伤。
　　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来到书架前，许无小心翼翼的展开了手中的纸团，泛黄的纸面上被揉出的密密麻麻的褶皱，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深刻，像是龟裂的土地。
　　感受着纸面的凹凸不平，许无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接触围棋的时候。
　　黑白的棋子坐落在棋盘之上，像是漫天的繁星，她很快便着了迷。
　　一开始，妈妈是不赞成她学棋的，究其原因则是这项爱好太过于低调，它不像书法和绘画，能够挂在墙上供人览阅，也无法谱奏出让人沉醉其中的乐章，没有谁会在舞台下坚持欣赏完一场无声的对弈。
　　许家不算富裕，可这世间能让人变得闪耀的众多技艺之中，供她学成其一也不算太难，许无妈妈可不想自己原本就闷头闷脑的女儿每天都闷不做声的待在房间里下棋。
　　可她爷爷却不这样认为，他曾经告诉过许无，围棋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古老的魔法，它能量巨大，却润物无声。
　　一年多前，许无终于有所领悟，她所修习的魔法并不绚丽，却蕴含着满满的治愈能量，在她过早枯萎的年岁当中，给她重新注入了生长的活力。
　　手中的这张残页，记载着她和李傩共同的回忆，是她壮着胆子，偷偷从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抢救出来的，为了不让班主任发现，她只能狠心的把它揉作一团，紧紧地拽在手心里，直到回了家才敢把它拿出来。
　　此刻，它成为了许无所习魔法的新的能量源，尽管魔导书已被巫婆破坏，可她终有一天会王者归来，让丑陋的巫婆在她通身的圣光之下羞愧到融化。
　　尽量抚平残页上的褶皱，许无从书架上抽出了另一本棋谱，轻轻地把它夹在了最中间的一页，双手合十，掩上书本，残页被许无束之高阁，算是一场小小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