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丹倾》金糖豆

20、真相

　　蓝筠将手中握着的坠子狠狠往地上砸去，血红的碎屑从地上飞起四迸，落在了绯夕如墨的发上，此时他声音中夹着无限的哀落与疲惫，毫无怒意：“枉费我一片心意。“衣服的下摆扫过绯夕手背，蓝筠离开了。

　　她在红叶的搀扶下缓缓从地上站起，理了理衣裳。看来这辈子是要老死在这宫里了，她这么想着，看了眼红叶，凄凉一笑。她忽然想到写过一幅字帖给蓝澄，蓝澄的字是照着她的字体练的，字迹相像应合情理。

　　至于这字条是怎么进来宫中的也很简单，蓝澄这段时间越发与洛绯雨交好她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之前一直觉得是谣言罢了。

　　强扭瓜藤，本身就是枉费心机。

　　是夜，她睡得很浅，静谧的夜晚落发可闻，故把那些守夜的小宫女全都打发了走。好不容易正要渐入梦境，却听一阵细微的响动，感觉榻边的纱帘被夜风撩拨了少顷。缓缓睁开眼，隐隐约约瞧见朦胧的帐纱外立着个人影，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妖气，心中忽的就警觉起来。

　　只见那抹黑影缓缓走近前来，绯夕依旧不动声色地躺着佯装熟睡，一颗心怦怦跳，影子似乎俯下了身，抬起双手轻轻握住了合在一处的纱帘两边，帘子被缓缓掀开，动作轻的没有半点声响。

　　待看清帘子外黑影的脸时，绯夕心底不禁舒了口气，玉雪本就是想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是醒着的，愕然了那么一瞬间，望见绯夕脖子上勒出的一道深深的红印，皱了皱眉，起了些许怒意：“蓝筠那混账怎么对你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吃了他！”

　　绯夕一听赶紧坐起身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小声些，你也不怕别人听见将你绑了走。”
　　玉雪移开唇上的手，依旧愤愤然道：“我才不怕他。”

　　绯夕忆起她们在仙魇的那会儿，现下悄无声息凭空出现在她屋子，身上散发着妖气还扬言要吃人，想来玉雪远不是初见时看似那么简单的小女孩，多半是只妖，幸好她见识得多，并不畏惧，脑中却有一大堆的疑问：“玉雪，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雪在榻缘坐下：“这段时间我去找狻猊玉璧去了啊，总算有点眉目了，只是……与洛府有些关系，所以……”她话没往下说，只抬眼将她望着。

　　绯夕知她的意思，笑说：“我与洛府早就没来往了，你尽管深入去查。”

　　玉雪绽开笑颜，还是如往昔一般讨人喜欢：“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她又轻喟一声：”这件事就快要完结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等结束之后我也……“她似是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话锋一转：”姐姐，你知道蓝筠的皇位怎么来的吗？当初这皇位本是要传于十皇子的，但蓝筠写了假遗诏。“原来如此，蓝筠自小就不讨先帝欢喜，蓝国先帝去世得突然，据说病中常是蓝筠来看望，其它几个皇子又是极不争气的，整日流连于花柳之地，也难怪他能浑水摸鱼地将真遗诏给换了又顺利坐上龙椅。

　　玉雪握住绯夕的手，很是真诚又有些担忧：“姐姐，你在宫中可千万要保重啊，我会和想念你的，若你有个什么万一，小雪可要哭疯了。”她眸色可怜巴巴，撒娇地努了努嘴。

　　绯夕屈指划过她的鼻梁：“就会卖嘴。”帘子微动，少女动听地呵笑声轻响。

　　“我要走了啊，姐姐，我还会再回来的。”玉雪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绯夕莫名地听觉到她声音中有些哽咽。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柔声向她道：“姐姐等你回来。”

　　蓝筠又开始三天两头去绯雨那儿，似乎并没有选妃的打算，想攀高枝得好处的宫女宦者又要开始转舵了。只是好日子还没持续多久，坏日子陆陆续续地就大驾光临了。丢失的狻猊玉璧终于有下落了，似乎还和绯雨绯夕的哥哥洛宇河有关系。

　　这事官吏调查了多日无果，一日蓝筠去寺庙祈福，偏偏每次经过的道上不知被什么重物砸了个巨大的坑，五六个人那么深，横在路中央，这附近也没甚别的道路，只得拾了条最近的小巷先绕过去，恰巧在小巷里看见洛宇河正将什么人送进了停在巷边的马车里，探头探脑左顾右盼，一副神神鬼鬼的形容。

　　因得他是当朝少将，这番形容不免引起皇上的猜疑，洛宇河望见皇上，也不由一怔。李德直接上前去掀起马车的帘子，不是别人，正是莫国皇帝身边的红人儿，老魏寅。老魏寅也是跟随过莫国上一代帝君下来辅佐新君王的，因着蓝筠以前的王妃生自那里，固然是见过的。

　　蓝国与莫国素来有嫌隙，蓝筠当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便将洛宇河直接拖回宫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这个洛宇河跟他娘亲姐姐一样，生了副好皮囊，脑子却不甚灵光，真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编出的理由太难让人信服，你说这皇上都与魏国的使者打过照面的，还说这是自己亲戚老友在一起叙旧，交流心得共同兴盛莫蓝两国，鬼信啊。

　　软的没用，那就来硬的咯，一番严刑拷打，终于说出了事实，莫国的帝君想让蓝国完蛋，便找了魏寅，洛家在蓝国也曾是位高权重的官儿，魏寅深知洛家二房的脾性，便去拜访了那二房，谈了谈她那在宫中当差了的不得的儿子，许了些好处，过几日洛宇河便主动联系上他了。

　　魏寅叫洛宇河偷了蓝国的玉璧献与莫国帝君，许他将军的职位，荣华富贵。说他一身好功夫只能
　　做少将，太大材小用了，便承诺平了蓝国之后帮他把心心念念的长公主抢过来。

　　宛洲的现况实是特别，各国若是失了自家的九魄玉璧，妖魔肆虐，那也算差不多废了，届时想要攻破便易如反掌。莫国的如意算盘也是敲的当当响，打算等到蓝国实在撑不下去了降服归于莫国之下，便归还玉璧，到那时蓝国的领土也就要改称莫国了。

　　洛宇河请了值守监魔台的四个侍卫喝酒，说是犒劳犒劳他们，酒里放了泻药，等他们集体找茅厕的当儿，便将玉璧顺了去。

　　这样一来就对上了，再次拷问当夜值守监魔台的四个侍卫，便承认因为怕追责，没有说出他们集体拉肚子去茅厕的实情，等他们酣畅淋漓一阵归来，玉璧就不见了，四人便商量好了，没看见，啥也没看见，这锅就让魑魅魍魉去背吧。

　　洛宇河在朝廷上当着皇上与文武百官的面承认自己的罪状，绯雨绯夕两个妹妹也在场，罪状供认完毕，众人将散，殿上忽的刮来了一阵阴风，门窗也被冲开，哐当作响，此时殿中央腾起一阵青烟，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青烟中衣袂轻旋，一位少女俏生生地立在大殿。

　　不是别人，正是玉雪。

　　见此番龙椅阶下一片惊呼，兴许是仗着人多，又见皇上如此淡然，倒没有人抱头鼠窜，骚动了一阵，便渐渐安静下来。

　　蓝筠与玉雪相视一望，点点头，示意她说话。

　　她本是妖，不惧人间帝王，说话也没甚顾虑：“我妹妹的魂魄飞入你们当今皇帝的南书房，我遁入书房找寻时被抓了个正着……”

　　她兀自说着，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妹妹的魂魄不知怎的竟飞入了皇宫禁地，让她好找。当她手心浮着散发白芒犹如星点的魂魄时，却冷不防被蓝筠一把夺过，得知她为何而来后便问她，怎样才能复活这魂魄，她答道需要九魄玉璧的其中八魄灵力。

　　世间都以为九魄玉璧是龙九子的化身，其实不然，那乃是云瑶仙境的小白龙将自己毕生修为灵力分别封入九尊普通的小玉雕内，降于宛洲各国。

　　她多留了个心眼儿，没告诉他实情，用九魄才能一命换一命，只有八魄是不行的。

　　蓝筠当时还念着筠王妃无法忘怀，便也动了心思，只告诉玉雪自己喜欢收藏玉，若能将其他的玉璧收了来给他，灵力她拿去，便将她妹妹的魂魄归还。实则心中打算她把最后一块玉璧交给自己
　　时布下罗网，想尽办法也要将她所有的灵力全都夺来。

　　由此一来便有了后来凉国等国玉璧接连被盗的情况，玉雪勾搭了凉国的二皇子，二皇子很是欢喜她，不管她说什么二皇子都乖乖照做，有一日她闹着要见见世面，说想亲眼看看凉国的九魄玉璧，那二皇子还真就支开守卫去取了来。监魔台周围的禁制只对妖不对人，故没有咒术禁制被破坏的现象。

　　玉雪将那玉璧在手中掂量把玩一番，又吸纳光了二皇子的精元，便一溜烟跑了。

　　之后蓝筠给她消息派了柳沐去调查此事，好歹也是君王，样子要做一下的，玉雪因了仙家的灵力掩住了自己的妖气，顺顺利利地和柳沐绯夕混在一起，先观察观察他们后续的行动，柳沐道法之高明她是有所耳闻的，还没有必要上来就一番厮杀。

　　后来蓝筠为了更顺利的行事，居然明着叫柳沐不要去管这件事情，我是皇上，怎么想你管的着吗。

　　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即便做得再隐秘小心，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有凉国的百姓目睹了异样，写信给柳沐，玉雪似乎与绯夕意外地投缘，便不想让她搀合进来，正巧长公主需要有人陪伴解闷，蓝筠便宣绯夕进宫。

　　之后的事情便是蓝筠看上了绯夕，所以对筠王妃的念想也得以慰藉，玉雪也将事情看开，便把盗来的玉璧尽数归还，她并不会收敛自身的妖气，故没有仙气的掩盖，妖气便显散而出。

　　绯夕听着玉雪的陈述，心中大惊，便脱口问：“那写信给柳沐的王大柱离奇失踪，是你将人杀了吗。”

　　玉雪闻言转过身子面对绯夕，垂下眸子，似难以启齿，沉默了片刻道：“是，柳沐哥哥去凉国调查一路受到阻挠，都是我做的。”

　　绯夕有些不可置信，望着玉雪兀自摇摇头往后酿跄了两步：“你怎么会这么做。”玉雪与蓝澄，她都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岂知最后蓝澄为了自己背叛了她，而玉雪似乎也辜负了她。

　　玉雪抬起有些湿润的杏眸，正待开口说话，只听殿中不知哪位大臣喝呼一声：“此妖女当诛！”

　　“闭嘴！”玉雪回眸一声冰冷怒言，眼风似闪着寒光的利剑斜斜扫过出声的那一片人面，忽觉有种邪厉直压宫城而来，殿中瞬间万物俱静“姐姐……“然而刚才的冷厉在面对绯夕时全然了无踪迹，她似乎依然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她向绯夕疾步走去，绯夕却一个劲地向后退让着，心神俱伤。

　　玉雪见她如此便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姐姐，我自知罪不可恕。“只见她如墨的长发渐渐变得花白斑驳，黑色似乎正在慢慢地褪去，众人见状纷纷惊异得低呼，皆退开好几步，离玉雪远远地看着，生怕她冷不丁的使出什么妖术来将他们吃了。

　　绯夕立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却看着她的花白斑驳的长发一直变得雪白水亮，没有半丝杂色，在殿中灯火辉映下泛着光泽，就像镀了一层银，她想起当初听说的银发妖怪，原来便是如这般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