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养金龟婿》一品舟

2、秦怀归（二）

　　杨元青闻言缩得更厉害了，秦怀归干脆一把把脚抓过来翻面儿一瞅，杨元青抿嘴不喊痛，一旁悔过的廖炳生倒抢先叫了起来。

　　“娘喂，这么大条口子，我爸知道了不得揍死我，秦怀归你丫多什么嘴，非逼着人家脱鞋！”

　　秦怀归虽然嘴欠，但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他虽不是有意，可杨元青的脚因为他受伤了是事实，不管廖炳生怎么数落他都没回一句嘴，只轻轻放下粉嫩嫩的脚丫子，主动解决问题。

　　“先找老师要点儿纱布和红药水儿，瞧这模样像是瓦片儿割的。”

　　“我没关系。”

　　杨元青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踩的路秦怀归也踩过，两人都赤脚，人家没事儿就他的脚划了条口子，说出去都嫌丢人。

　　“我又不是小姑娘。”

　　“你咋还记着这回事儿呢。”秦怀归不得不承认错误，“我那不是嫉妒你有鞋穿随口乱编么，我要有鞋我睡觉都不带脱的——走，找老师骗红药水儿去。”

　　杨元青死撑着不走，秦怀归瞅着他那脚丫子上粉嘟嘟的指甲盖儿也觉糟践，干脆蹲下身子来把人往肩上一扛——

　　“你放我下来！”

　　秦怀归是干惯了农活的，打从秦大树上初中后他每天早上都得挑两桶粪浇完菜园子才能去干别的，杨元青可比粪桶轻。

　　“嚎啥嚎，我媳妇儿都没扛过呢倒先扛你了，到底谁吃亏。”

　　听他这么一说杨元青挣扎得更厉害了，秦怀归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冲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还弹了回来。

　　怪软乎的。

　　被打了屁股的杨元青这会儿老实了，秦怀归乐得轻松，扛着人就往办公室走，留了廖炳生扛着三人的书包跟在屁股后头纳闷儿——难道他表弟还发烧了？咋一张脸这么红。

　　**

　　伤口并不深，梁老师给消了毒抹了了药水儿裹纱布，袜子是不能穿了，干脆找了双拖鞋给他临时踩两脚。做错事的秦怀归受了梁老师的教育，规规矩矩蹲下来给杨元青另一只脚穿袜子穿鞋体现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杨元青木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瞅着秦怀归那勤勤恳恳的后脑勺，破天荒地没拒绝。

　　“你这双脚比董二妹的还白净。”

　　原本脸色好转的杨元青瞬间变了心情，梁华在旁边看着轻轻拍了秦怀归的脑袋。

　　“别瞎扯，快上课了还不把人扶教室去。”

　　秦怀归本来还要照旧把人扛回去，杨元青死活不答应，没法只得搀扶着他慢慢走，十二岁的高个儿混小子搀扶着十一岁的白净乖孩子，怎么看怎么像不安好心。

　　“往天儿没觉得你面目可憎呢，咋今儿越瞅越像人贩子”

　　廖炳生依旧扛着仨书包在那儿讨人嫌。

　　“啥人贩子，我搁这儿伺候地主老爷呢。”

　　杨元青不爱听这个，甩开他的手要自己跳着走，秦怀归哪儿还敢乱说，连忙上前伺候地主去。初见时句句带刺儿的家伙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跟在自己身边做小伏低，杨元青还是挺有成就感的，索性没拒绝，就着这搀扶的模样在新同学面前亮了相。

　　“秦二娃你丫哪儿拐的小媳妇？”

　　说话的是平时跟秦怀归关系最铁的张建国，他俩没开口，梁华先站出来把张建国骂了一顿。

　　“瞎说什么，这是咱班儿新同学！”

　　第一节课梁华介绍了杨元青，说是家里没人照顾特地从城里转到了村小来读书。乡下没什么大新闻，城里来个转学生大家都稀罕，下课后小姑娘们围在杨元青身边要借他的书看之前的课堂笔记，一翻开看见满满当当红红绿绿就觉得特上档次。

　　“你这书咋还是彩印的呢？”

　　杨元青的课本是从之前的学校带来的，跟这儿内容一样，就多了些颜色，看得一帮子丫头小子很稀奇。小姑娘看了羡慕，男孩儿少不得要眼酸。

　　“彩印的就好了？我瞧他这字儿还没秦怀归的好看呢，哼，糟蹋东西。”

　　秦怀归和杨元青同桌，下课就跑厕所去了，书还摊在桌上没收拾。杨元青听了这人的话也不生气，而是颇为好奇地往秦怀归的书上瞄，一瞄就瞄见了这人在第一堂课上规规矩矩做的笔记。

　　人瞧着像个坏学生，一手字却好得出乎意料。

　　“张建国你这是嫉妒吧！”

　　班长赵双双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小姑娘，看见张建国欺负新同学就不能忍住这口气，这句话也把张建国的气性给挑上来了，本来只是牙酸，现在却上升到了阶级矛盾。

　　“谁嫉妒他了，你瞧瞧他那样子，要力气没力气要个头儿没个头儿，比个娘们儿还不如，像男人么！”

　　赵双双被张建国驳了面子，顺手提把条凳就要揍他，秦怀归上完厕所回来正赶上了。

　　“别激动别激动，搬凳子这种粗活儿哪儿能劳您动手。”

　　秦怀归笑嘻嘻地接过了凳子放回原位，转头又笑嘻嘻地站在杨元青身边看张建国。

　　“这你不懂了吧，杨元青这样的叫斯文小生，廖炳生他姐最喜欢这样儿的。”

　　玩儿得好的几个都知道张建国喜欢廖炳生他姐廖珍，秦怀归这句话是戳正了，正好提醒了张建国现在针对的人是他心上人的表弟。张建国立马认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只是有些下不来台，非得支支吾吾死撑。

　　“珍姐稀罕他……就稀罕呗，也没说我这样儿的就不如他了。”

　　“得得得，珍姐稀罕他这样儿的，我稀罕你这样儿的行不。”

　　“滚，你少恶心我！”

　　秦怀归厚着脸皮打趣，张建国有了台阶下才终于缓和了脸色，矛头不再对准杨元青，而是嫌弃地把秦怀归推回自己的座位上。课间休息的时间很短，看够热闹的人陆陆续续回了自己的座位等着上课，只有杨元青还往张建国那边看了一眼。

　　那样儿的。

　　手长，脚长，麦色皮肤，剃个寸头的。

　　这个人的审美可真奇怪。

　　**

　　第四节课上课之前大家就把自家带来的一搪瓷杠子米和红薯往食堂的锅上放，整整齐齐码了好几笼，等到中午就能直接过去拿。有条件好的会在里头放个鸡蛋，只不过多半会被早去的同学给顺走，所以有经验的都会把好东西藏兜里，等到吃饭的时候再拿出来。

　　“杀呀————！”

　　第四节课一下课廖炳生就往火房飞奔，其他人也跟廖炳生差不多德行，秦怀归走出教室门准备加入冲刺队伍时却发现人群之中站着个傻不愣登的杨元青。

　　“愣着干啥，晚了就没了！”

　　杨元青不解，

　　“每个人的午饭不都是自带的么，犯得着跑这么急？”

　　秦怀归瞅着杨元青就知道他不明白里头的门道，反正今晨也拽习惯了，顺手捞起那双软乎乎的爪子就要跑，还好及时想起他脚上有伤，扔了爪子自个儿跑去抢饭了。杨元青被人抓了爪子有些气恼，被人扔了爪子也觉火大——他是随随便便就能扔的吗!

　　秦怀归不懂杨元青的小情绪，他忙着和廖炳生过五关斩六将，三人的饭自然顺利救出来了，背后还有一串儿气急败坏的吼嚷。

　　“哪个不长眼的把我的饭倒去半缸！”

　　“这缸不是我的，我在米上放咸菜了！”

　　食堂乱成一锅，秦怀归笑嘻嘻地把杨元青那缸子推到他面前，他得对人家的脚负责，所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听见了吧，不是你往锅里放了东西就能吃着，大师傅一锅蒸几十缸子呢，难免有弄倒弄洒的，早去的发现自个儿的少了就会刨别个的，瞅见好东西还会下手拿，别跟个傻子似的吃亏。”

　　杨元青看着自己面前这缸子热腾腾的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正纠结要不要装模作样道声谢呢，却发现秦怀归就着辣椒水下红薯饭，吃得喷香。

　　“你中午就吃这个？”

　　秦怀归得意点头，

　　“看，干饭配红薯，还有辣酱，我也就中午能吃这么一口，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杨元青低头看着婶子给他准备的白煮蛋和腌肉，再看看廖炳生碗里跟秦怀归差不多的东西，心里怪不是滋味。廖炳生眼馋地看了杨元青碗里一眼，咽了口唾沫没说话，秦怀归倒是没觉得自己吃得比别人差，毕竟干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东西，人得知足。

　　知足地吃着吃着，搪瓷缸子里突然多出来半个白煮蛋。

　　一抬头，对上了杨元青那张白嫩嫩的城里人脸。

　　“就当你给我抢饭的辛苦费——筷子夹的，我还没用呢，不脏。”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别害我以后吃不下东西成么。”

　　廖炳生看了秦怀归碗里多出的半个白煮蛋有些眼热，毕竟他才是杨元青的亲戚来着，虽然表弟的生活费是他姨一早给足了的，可也是他娘亲手做出来的不是，怎么着也不该给个外人不给他。

　　“你丫别不识好歹，我这个当表哥的还没捞着呢。”

　　杨元青听完想了想，干脆把碗里的腌肉拨了几块儿给廖炳生，后者象征性地不好意思了几句后就着米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他开动了，秦怀归才终于动了筷子。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教我练字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