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星》青提冰柚

2、第 2 章

　　夏夜，只有微风,鸣蝉和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
　　星轩拿着幡旗，小心翼翼的将旗杆扔向墙那头的草垛上，然后抓住树干，从低矮的树干爬上院墙，再从院墙跳上院里草垛，拿上幡旗，偷偷的从后院向前头的客房跑去。
　　柜台上守夜的小二正低头酣睡，星轩轻轻的走上二楼，木质的楼梯发出细细碎碎的咯吱声。星轩找到一个空闲的房间，将门上写着“空”字的木牌取下来，在静悄悄的把门关上。
　　这个客栈名为“悦来”，算的上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大店，星轩自下山以来一直住在这里，因此十分熟悉客栈的周边环境与运作风格，才会在无钱住店的时候翻墙进来。
　　悦来客栈共有两楼，一楼为大厅，是吃饭的地，二楼为客房，自西向东档次逐步提高，价格也是翻倍的涨。
　　星轩现在进的属于中间档次，这个档次的客房最多，住的人也就最多，再有半月就是京城花会，来的外地人非富即贵，店里小二怕得罪权贵每日清点账单查房时都是含糊就过，星轩正是在这里住时有过经验，此时才敢偷溜进来住宿。
　　这悦来客栈每日早晨都会给客人提供免费早餐，按客房等级，这早餐也分不同级别。星轩身无分文，正好在这吃了早餐再外出算卦。
　　六月的京城艳阳高照，香花细柳，鸟语清流，街上穿着纱裙的农家姑娘，还有那谁家的少年郎。
　　星轩吃过早饭后在小二疑惑的注视下坦然的走出客栈，小二虽觉得面生，却也不敢直接上前询问。
　　还是那一棵树，星轩坐在昨日的老位置，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着空气中的阳光和京城独有的龙气。这龙气庞大而精纯，是盛世之象。
　　星轩吸收着空气里逸散的龙气，虽然京城龙气四溢，但并不是那么好吸收的。龙气对妖精鬼怪而言是大补之物，却也要吸收之后能化为己用才行。若不能及时化用，只能让龙气滞留体内对修行不益。
　　若不是星轩生活在魔域山内千年，一直接受星合的灵力洗涤又从不染血气，现在一身精粹的仙灵之气，也不会如此容易能将龙气化为自身灵气。要知道要是实力稍次一点又染过鲜血的精怪在这么强大的龙气之下，怕是连城门都进不了。
　　“仙师，仙师”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星轩停□□内运转的灵气，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灰蓝色锦缎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膀大腰圆，腰上坠着一块刻有“乔”字的玉牌。身后跟着四个仆从，皆是灰衣粗布。
　　“有事否？”理理衣袖，星轩装作毫不介意的问。
　　男人没有说话，满脸傲慢的一抬下巴，立马有一个下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约有十两。
　　今朝民间流通的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银子为一千文铜币，普通平民百姓一年花费不超过二两银子，由此可见这十两金子是多大一笔巨款。
　　星轩在心里偷偷计算这十两金子够她吃多少好吃的，面上却一点不显，依旧是满脸冷漠。
　　“无功不受禄，还请说明何事。我只是一个会点小法术的凡人，大事是帮不上忙的。”
　　男人见星轩没有像之前请的仙师那般见了金钱就原形毕露一脸垂涎，说道“还请仙师和我去趟府中，若事成，必有重谢。”
　　星轩摇摇头:“请详细说明。”
　　一旁的一个小厮一脸蛮横上前怒道:“瞎了你的眼，这可是乔府的大管家，还能坑你不成！”
　　乔府是京城一大新贵，乔家家主乔十全当初拥护新皇登基，有从龙之功。圣上即位后乔安受封三等护国公在吏部为官，深受皇上爱戴。
　　虽然知道在乔家蒸蒸日上的时候万不会让人打着乔家的旗号做恶事，但星轩很是不喜欢面前乔家管家眼里的傲慢与轻视。
　　如果不是有些本事，星轩也不敢在这京城算卦谋生，更何况星轩作为一个修行数千年的大妖，一些对付妖魔鬼怪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乔家管事眉间阴气重的冲人，想必同那恶鬼在一起的时间不短，要在这样下去，不出三月，定有性命之忧。
　　听了小厮的话星轩并不生气，仍是淡然的说:“鬼怪一类不会无故扰人，若不从自身反思，后患无穷。”
　　一听此话原本有些轻视的乔力暗自心惊，府里闹鬼之事外人绝对不知，就连前几天请法师去府里做法事先也没有透露半个字，眼前这人开口就说出此事，当有些本事。
　　能当上乔府管家也不会是不通事理之人，虽然还有些怀疑却也不敢再露出一丝轻慢。乔力几大步跨上前来，微微弯腰，恭敬的道:“鄙人是乔府管家，因此事关系乔府颜面，不敢当街议论，劳请仙师过府一叙。”
　　又冲那小厮手上的金锭一指，“这十两黄金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乔家定有重谢。”
　　话说到这个地步，星轩也不再拒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看面前这几人身上阴气都不弱，也应该去看看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被殃及池鱼。
　　不再多想，星轩站起身，拿过靠在树上的幡旗，“请前面带路。”
　　乔力早已被府中种种异像吓破了胆，这些月来明里暗里请了不少法师，但真正有用的一个也没有，有些法师还没到大门就不愿再进，只说道行浅，给再多的钱也不愿。有些倒是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到了院里唱跳一段就说是除了妖，没有一个起作用。这一看星轩愿意去府里，内心顿时安慰不少，忙上前带路。
　　一路上边走边说，乔力并未向星轩说起府内情况，这些事在街上确实不好说。
　　作为乔府管家眼力还是有的，再加上本地人说话多少有一些乡音，也能看出星轩不是本地人，就沿路介绍一下风土人情和京城风景名胜，有些事星轩虽然也听说过，也到底还是本地人了解的最为透彻。
　　一路上乔力讲解不断，星轩表面看起来无动于衷，内心却乐开了花，“是哦，是哦”“嗯嗯，对，特别好吃！”“那景色也就一般，看景不如听景啊！”

　　乔府作为新兴士族府邸十分之奢华，占两间房宽的两扇大门立于两根金柱之间，大门檐枋下有雀替和三幅云的木雕。门口宽广，高有五层的台基两侧立着雄伟的石狮。
　　还没进门，就可看见这一片宽广的府邸上空弥漫的黑气，随着一只脚迈进大门，只觉得一股寒风袭来，虽然是六月骄阳，也让人猛打寒颤。
　　“府中最西边是何处”星轩走在后方，跟着乔力穿过一条又一条雕花长廊，廊外是假山嶙石，小桥流水，奇花异草。
　　“最西边是主母住的流芳居和众位姨娘侍妾住的群芳园。”一进入乔府，乔力就寡言起来，除了回答星轩的问题之外并不出声。
　　又走了一会，到了乔家家主会客的宴客厅，乔力将星轩请到客位坐下，亲手斟茶，“仙师稍候，家主刚下早朝，换好衣服就到。”
　　轻嗅着茶香，星轩开口道:“我现在已到府中，可否告知详情”
　　“这是当然。”乔力弯腰作揖，“只是小人嘴拙，还是等家主到再说给仙师听吧。”
　　星轩不再询问，这乔家规矩太严，再问，这些下人也不敢说。
　　一盏茶的功夫，乔十全就到了正厅。
　　乔十全是京城有名的美男，今年三十有二，身材高大，一身月白色锦缎，腰间坠有翡翠珠玉，但如今整个人瘦骨嶙峋，虽然背挺的笔直，但面色发黄，眼下有青黑的眼袋，像一位久患重疾的病人。
　　“仙师久等，在下乔家乔十全。”乔十全一鞠到底。
　　星轩回礼 “我不过是一云游闲人，叫我星轩便好。”
　　“昨日听闻仙师盛名，就冒昧请仙师过府一叙，还望仙师不要怪罪。”
　　星轩昨日只替两人算卜，算不上什么盛名，今日就被这乔家请来，想必是无计可施，要不然也不会似这般急迫。
　　“谈不上什么盛名，家主请直说。”星轩不喜欢与这些官员大家打交道，说话拐弯抹角绕来绕去，让人头疼。
　　听着星轩有些无礼的话乔十全也没有生气，要是没有一双识人的眼睛当初也不会在众位皇子中选择三皇子作为靠山，也就不会有今日从龙之功。眼前这人年龄虽然不大，但看人不能只可外表，何况只这通身气质就不可小觑。
　　“知道仙师是豪爽之人，那我就直说了。”乔十全放下茶杯娓娓道来。
　　“最初注意到出事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府中下人前来禀告说花匠在西院群芳园花园里挖出了一具身着红衣，面目全非女尸，报官之后，衙门来查也未查到这女尸身份，只大约知道她十六七岁。”
　　一 连喝了几口茶乔十全接着说:“从那以后，接连三个月，每隔十五天那园中就有一具女尸，皆身着红色嫁衣面容尽毁。可直到今天京城的衙门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看着满眼惊惧的乔十全，星轩道:“若只有这些事情，乔家主不至于成今天这个样子，家主既想请我来助你，就不能有所隐瞒。”
　　“仙师……”乔十全叫了一声，有些犹豫，不知道改不改说。
　　一直站在乔十全身后的乔力看着乔十全犹豫不决的模样很是心急，向前一步说:“家主，我虽然与仙师相见时间不长，但也觉得仙师必是有真本事之人，余下之事，若家主觉得难以启齿，让我来说吧。”
　　“还是我亲自来说吧。”乔十全冲乔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星轩更是好奇，究竟是何原因让乔十全这个当朝新贵觉得难以启齿
　　“我接下来所说之事事关乔府颜面，万望仙师能够保密。”
　　星轩自是点头，“鬼神之事历来诡秘，我虽入世时间不长，却也懂得一些世间道理。”
　　从古至今被妖精鬼怪之类缠上的，少有善终，乔府作为新贵崛起不过三年，若是在现今传出恶鬼纠缠之事，不仅一些小势力不敢前来结交，朝中政敌也会利用此事陷害。因此乔十全才会这样避讳深谈。
　　“这半年来我已不知见过多少仙师，乔力称赞过的却只有您了，我自是相信自己下属。”
　　乔十全无法完全相信星轩，但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府上人的性命，也只好说道:“有关此事本不可告予外人知，若我说完仙师无法解决此事，那只能当仙师运气不好要命丧于此。这样，仙师还要知道吗？”
　　虽然嘴里说的是恐吓，但乔十全心里比谁都希望星轩可以解决此事，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若再寻不到解决之法，怕是活不久了。
　　“乔家主何必吓我，我既然敢进你这大门敢听你说这话，便是有方法救一救不该死的人。”星轩说的淡然，眼里也无任何波澜。
　　鬼再强大也是一只鬼，这个世界上能伤到她的鬼一定是不会出现在这里做这些事。在这百年红尘生活，能伤到她的只有人。
　　“那好，”乔十全亲自为星轩斟茶。“接下来我所说的若有半句谎话，让我被这恶鬼日日纠缠不得好死！”
　　“在发现第一个女尸之后，我每晚入梦都会梦到与一名女子拜堂成亲，只是每每在将要把红色盖头掀起时醒来。初始我虽然觉得奇怪可并没在意，可是随着六具女尸的一一出现，梦中的场景也越来越详尽，我将盖头掀开与她行周公之礼，可再后来……”
　　乔十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缓了好一会才接着往下说道:“再后来梦中的我就把那女子开膛破肚，剜出她的心脏吃了下去。”
　　星轩听了也觉得十分奇怪，“你可有做过这种事”
　　“我一介书生，如何会做那般血腥残暴之事。”乔十全苦笑，“最奇怪的是，衙门验尸官再检验了这六具尸体后发现，这六具女尸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好，心脏却都已被挖走。”
　　“乔家主现今这一副病容想必也不是因为什么疾病，而是纵欲过度吧”虽是询问，星轩语气里满是肯定。
　　“乔某也不想如此，平白丢了读书人的脸。可这梦几乎每晚都做，梦里情景也都是这样。我若是强忍一夜不睡或是另寻府邸，就会有一张张血书出现在我床头。”
　　“乔大人久经官场还会怕这区区血书这纸上又写了什么”星轩问的详细，只有对这恶鬼多一分了解才会多一分胜算。
　　“纸上都是一道道凌乱的乱笔，看不出什么意思，我也并不怕什么血书。”乔十全说着竟眼睛微湿，“我怕的是，这纸上的血都是取自我那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