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人》二二六

1、相逢对面不相识

　　这是江程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第7天，和每天一样，早晨6点有护士叫他起床量血压，有时候是圆脸齐刘海的那个，有时候是长脸扎马尾的那个。6点25分，一个蓝裙子黑外套的女孩会来给他送早餐，她总斜坐在那张黑色椅子上，刚好盖住有些掉漆的椅子腿。她的声音很清冷，这是江程听她给自己读书的时候发现的，嗯，听护士说这是单间病房的福利，有专属护工照顾病人，费用是包含在住院费里的。私立医院嘛，什么幺蛾子都可以理解，反正每年公司要交一大笔保费，住院费用保险公司全报。不过江程觉得，一来自己一个28岁大小伙子让一个小姑娘照顾怪怪的，二来这姑娘实在没有护工的气质，大概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暑假来勤工俭学的？所以江程一天只麻烦这姑娘两件事，上午读书，下午陪他在院子里散一会儿步，这姑娘非坚持送一日三餐，江程也只好尤着她，反正也就是从地下一层的医院食堂打饭再坐电梯上到5楼。大概是秀色可餐，江程觉得医院的伙食着实不错，比公司楼下的小饭馆水平高了不是一点半点。7点，穿白大褂长脸平头戴无框眼镜的主治医生进到病房里，他的第一句话总是：“你好，江程，你看我叫什么名字？”问完了，嘴角微微一翘，满怀希望地等着江程作答。

　　“嗯，5年前，你从青城医大博士毕业，毕业以来一直在这间医院工作，目前是精神科最受护士们欢迎的医生，因为你既单身，长得又帅，还有两套房，你的名字是……嘿，还是没记住。”

　　“行啊江程，昨天你还只夸我长得帅，今天连我家底都摸出来了……我看你不当码农的话，可以去当记者。”医生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再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邓奇，邓布利多的邓，奇人异士的奇，你叫我邓医生就好”

　　江程笑了一下，前天是“两弹元勋”版自我介绍，昨天是“港台女歌手”版本，今天是“魔法校长”版本的，这个医生连着7天自我介绍都不重样的，是个段子手的人材啊，可惜了，自己还是没能记住他的名字。确切的说，自从两周前自己在通宵加班回家的路上睡了一觉之后，就忘了所有的人名，也记不住任何人的名字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得看着身份证念，否则也是想不起来的。

　　好在江程是个纯粹的写代码的程序员，单身狗，并且独居，记不住人名对工作生活的影响倒是不大。靠着写在手心里的名单，江程撑过了一个星期没露馅，然而这怪病并没有睡过几觉就好了，反而愈演愈烈发展到记不清人脸的程度了，在满屋子格子衬衫小平头黑框眼镜的IT男里，靠衣服认人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他赶紧请了一周的年假，周五提前下了班直奔医院检查。

　　不知道是不是江程运气特别好，挂号的时候刚好赶上了精神科的最后一个专家号，等了5分钟就见到了马上要下班的长脸梳分头戴金丝边眼镜穿白大褂的专家，没说几句话就被收住院了，还是个单间病房。紧接着平头戴无框眼镜的主治医生就来安排了各项检查，然后江程就开始了每天都一样的住院生活，除了住院期间听了不少医生护士的八卦，认人的能力没有半点提高，但也没有更下降。眼看年假要休完了，江程打算今天跟医生提出院，继续靠着自己手心里写名字的办法蒙混过关，大不了就说自己突然得了近视眼，看不清人嘛。

　　还没等江程开口，邓医生先说话了：“小江啊，你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心理评估也做完了，没有近期受过外伤的迹象，脑部影像也正常，有轻度的焦虑和抑郁情绪，这个现在人人都有，你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从症状上看，目前你的症状比较可能是“脸盲症”，但是你既不是先天性的，又没有致病的近因，所以我们暂时不能确定你发病的原因。好消息是病情稳定，这个病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坏消息是暂时没有治疗的办法。你今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后续如果病情有变化，再到门诊复查，一会儿让你那小姑娘到我办公室拿出院小结，收拾收拾回家吧。”

　　江程刚要张嘴，邓医生已经走到走廊上了，后面还有20多个病人等着他早上查房呢。“嘿，什么我那小姑娘，明明是你们医院的好嘛……”江程冲着邓医生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就下床收拾行李了，这几天住院攒下的脏衣服，他可不想让那个小姑娘看见，都藏在柜子里呢，趁着现在还不到9点，赶快装包里先。换好衣服梳洗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江程坐在病床旁边的黑色椅子上，专心致志的玩手机上的单机版《天之痕》，医院没网络，这几天全靠这个游戏打发时间，虽然记不住游戏里角色的名字，但是一个小白脸，一个黑大壮，一个蓝裙子，一个红衣服，还是很好识别的。趁着还有两天才上班，江程打算赶快冲到结局。

　　咔哒，门开了，笃、笃、笃，方根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你占了我的位子了”一个带着点凉意的女声说。

　　“哈，是我！”江程猛地一转头，想来个出其不意，结果正对上一双黑莹莹的大眼睛，距离自己双眼的直线距离不超过5厘米，眼睛里还似乎闪过了一丝蓝光，“妈呀，你吓死我了……”江程赶快连人带椅子往后一闪，“哎呦！”，左肩膀正撞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呼…痛痛痛痛痛…”

　　小姑娘直起腰，波澜不惊的说：“我看你肩膀上有根白毛，正要帮你吹掉，没想到你突然回头了。”“我…我…我…”江程疼得脸都涨红了，喘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我，我要出院了！那个魔法校长医生让你去拿出院小结。”

　　“哦。那……我去了。”

　　“好，快去快回。”江程挥了挥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左胳膊又爬上了病床。江程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被吓红了脸，作为一个资深单身狗，上一次跟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今年的情人节，被一个大眼睛萌妹子“吧唧”亲了一口，作为自己送给她一块巧克力的奖励。咳咳，堂哥和堂嫂去过二人世界，把5岁的小侄女甩给自己背锅，还骗走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巧克力这种事，提起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赶快打一会游戏定定神吧……

　　在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里，摘掉了眼镜的邓医生和脱掉了黑色外套的小姑娘已经隔着办公桌对视了10分钟了，平时吵吵嚷嚷的办公室今天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明明关着窗，但邓医生的白大褂和小姑娘的裙子却都被风吹了起来，发出卜拉卜拉的响声。“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邓医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不是你叫我来拿出院小结的吗？邓医生？或者我该称呼您——叶城君。堂堂叶城城主，为了躲避婚约，在人界的医院里当了个小医生。不知道这个消息被您的未婚妻炽焰殿下知道了，会不会一把火烧了你们叶城呢？”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织梦一族可是仙妖鬼三族都想要吃的稀罕物，听说你们藏在迷雾之川，数万年没有露面了，你以为打扮成花妖的样子就能骗过我？那个江程的症状一看就是中了你们族中秘术“饲魂”，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织梦人看中作女婿，呵呵。”

　　“呵呵呵，想不到叶城君对我族秘术知之甚详呢”

　　“哼，饲魂之术用在仙妖二族身上不过是吞噬个几百年修为，用在人族身上，轻则失去记忆，重则有性命之忧；诸天各族中，唯有人族拥有梦境可供织梦人修行，因此织梦一族从不对人族下手，你族中长辈难道没教过你？”

　　“我族中之事，还轮不到叶城君做主。”

　　“你的事我的确管不着，但你也不能装成花妖的样子，在我的医院里骗人，不对，是骗妖……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快滚蛋！”

　　“出院小结给我我自然会走。”

　　邓医生在早就写好的出院小结上龙飞凤舞的签下名字，一把甩给了小姑娘，迅速转过身去，不耐烦的说：“把门关上！”

　　砰！门被重重的带上了。邓医生从白大褂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流光溢彩，云雾缭绕，中间坐着一个蓝裙子的姑娘，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你们织梦一族出来骗婚，都穿蓝裙子吗？”邓医生喃喃自语，眼睛被水晶球的光照得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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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做了一个梦，于是写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