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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觉得她就是一头驴。沈云在前面拿着根萝卜晃晃悠悠地走,她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幼儿园的时候沈云说等上小学了,我一定做你的同桌,小学的时候沈云却跑去和别人坐在一起,说等以后吧。林间从幼儿园等到大学,始终没等到沈云的一句“我答应你,我们在一块儿吧”。
在考上大学后,也许是因为逗弄林间这头蠢驴逗弄够了,沈云干脆彻底消失在林间的视线里,不再和她来往。今天林间在电视上看见了对着观众席微笑的沈云。这时的沈云起了个言情风的名字,叫沈初云。这人男女通吃,大红大紫。林间在电视机前看直了眼,看着看着眼泪掉了下来。
“林间,你站在那儿干嘛呢?”将拖把当拐杖用的贺夕这时对着她喊了一嗓子。林间闻声回头,只见贺夕倚着那根拖把棍,站得一扭十八弯,好像她搂着的不是根拖把棍儿,而是根钢管一样。
贺夕是这间书店里的老员工。这是她的姨妈的店。贺夕和林间一样,想考公务员。贺夕不愿意窝在家里,思量再三后,她到这里来给姨妈做工。因为总是考不上,贺夕一干就是两年。她拿不到工钱,还得对姨妈低三下四的。林间管这叫“世界四大未解之谜之一”。
今天她那个号称“女阎王”的姨妈没有在店里,只有她,林间和一个收银的小妹妹。那小妹妹是做暑假兼职的高中生,正捧着手机看电视剧,在那里傻乐了俩小时。林间去干活的时候,贺夕一面低着头卖力拖地,一面让那小妹收敛一点。
林间和那个小妹都知道,当贺夕扮起了“监工”的角色时,意味着她的姨妈要来了。贺夕这是在给她们放哨,在拯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贺夕就是她们的哨兵,就是她们的守护神。林间想到这儿的时候笑了起来,结果面前的书忽然被人给扳了下去,贺夕那白净的脸出现在对面。
看到贺夕琥珀色的眼珠时,林间晃了下神。在林间看来,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人见人爱的。一样是金钱,另一样是贺夕的眼睛。
贺夕正在对面翻看着那本书。林间觉得自己就这么盯着人家看的话挺变态的,准备抬脚走人,结果贺夕叫住了她。
“你......”贺夕抿了一下嘴唇,“你挺喜欢沈初云的,是吧?”
以前有人问过林间这样的问题。那时林间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少女情怀总是诗。被这么一问,林间的脸上立马发热,支吾半天以后说“是”。那时她不敢告诉别人,她喜欢沈初云,喜欢那个从小就熠熠生辉的人。
林间知道贺夕问的“喜欢”和她所想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她扯起一丝微笑,笑道:“啊,她最近不是挺红的吗?”
“那你算是她的粉丝,对吧?”贺夕进一步地追问。
林间警觉起来。贺夕问这么多做什么?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没和贺夕说过自己与沈初云的事情。她和贺夕虽算是朋友,但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好在贺夕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截断了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以前没追过星。我就是想问问,你特别喜欢一个明星的时候,会不会天天梦见她啊?”
贺夕问这话的时候,双眼闪着光,一副认真请教的好学生的样子。
“嗯......粉丝嘛,肯定有梦见偶像的时候。不过我不是她的粉丝,没梦见过。”
说实话,林间虽然喜欢沈初云,但从来没梦见过她。林间常常想这一定是因为沈初云很嫌弃她,所以在神灵那里做了申请。沈初云请求神灵别让自己出现在那头蠢驴的梦里,而神灵也痛快地答应了。
林间回答完以后,贺夕看上去有些失落。林间看到她把下巴搁在了书架上,一脸烦闷。这人向来站没站姿,坐没坐姿,林间能想象得出此时她柔软的,弯曲着的身体。
话说回来,贺夕究竟在烦什么?听她的意思,她好像并不喜欢沈初云啊。
林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正想问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只听得收银台那里传来“当”的一声。
林间站定,默哀般地闭了一下眼睛。这声音是一部手机的生命的呐喊,是接触死亡时的悲声哀嚎。她睁开眼睛时望向收银台,果然看见了正低头站着的小妹和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在那手机的跟前,一副“圆规”正霸气地站着。
“你手抖什么?手抖什么啊?见我来了害怕了?我要是不来,你能在这里玩上一整天是不是!”
刚烫了头发的老板在骂着的时候还在努力地拨弄头发,那一缕头发老是掉到眼睛前面。她骂一句拨一下头发,林间站在一旁数次数。
其实除过那个小妹,她和贺夕真的不曾偷懒。尤其是贺夕,有时一人能做三人的事。但是,这个姨妈从来没有给过贺夕一个好脸色。比如此刻,她骂着骂着,把枪口挪到另一边去了:
“贺夕,你给我过来!”
随着这声大喊,林间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合着这姨妈是在一边烫头发一边喝着酒的啊!
贺夕带着她那根御用的拖把棍走了出来,照例地一扭十八弯地站着。
“你也不管一下的!”
贺夕不是没管过。有次贺夕在催促小妹做事情的时候,被姨妈给看见了。那人冷笑着问她谁才是老板,她有什么资格来管。
贺夕依旧歪歪扭扭地站着,不说话。
姨妈骂了几句以后来了劲,语速极快地说了起来:“你跟我在这里横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老底?你不是和爸爸妈妈闹翻了,非要跟着那个女孩子去国外结婚吗?那女孩子呢,我可是听说她在结婚前一晚扔下你,跑了!”
姨妈的肺活量很好,说起话来不带喘气的。她后面的小妹刚才已经被骂傻了,这会儿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林间和贺夕倒是反应过来了。林间愣在原地,没想到听到了别人家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然后下意识地去看贺夕。
贺夕的身体开始变直了。
林间看见贺夕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体。当她站直之时,那根拖把棍也发生了变化。此时的拖把棍像是一根打狗棍,正被贺夕紧紧地攥着。
林间看出贺夕想要反驳,但是贺夕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姨妈,扔下棍子走了出去。
林间第一次在贺夕的眼睛里看到了屈辱的神色。
如果事实真的如姨妈所说的那样,实在是太惨。你抛弃一切地准备跟这人厮守一生,结果对方撒丫子跑路,简直令人发指。大概是因为贺夕和她一样,是个喜欢女孩子的人,林间心里的怜悯之情非常地重。她心神不宁地又上了两个小时的班,一直盯着那根被姨妈踢了好几脚的拖把棍看。下班前她拿抹布在上面擦了擦,心想贺夕明天来了还要靠着它的,还是应该弄干净一点。嗯,这大概是她能为贺夕做的唯一的一点事情。
但是,等到半夜的时候,林间发现她能做的事情不止这些。林间接到了贺夕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黏黏糊糊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和跟我关系很好的人说某些事情。她们都了解那件事,都说我跟一头蠢驴一样。”
林间听到“蠢驴”这两个字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你觉得你和我说的话,我不会叫你蠢驴?”林间反问了她这么一句。
那人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对,那件事情太容易看出对错了,谁都会把错误归结到我身上。成了,我不和你说这个了,我们聊聊别的吧。唔......我跟你说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你听不听?”
林间知道贺夕这时候肯定心里难受,就“嗯”了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发泄一下心情。
“我们说说沈初云吧。”
林间一下子精神了:“说她干嘛?”
“因为那件有趣的事情和她有关啊!林间,你知道吗?我最近老梦见沈初云,这一个月以来,我每晚都会梦见她。”
“那肯定是因为你看她的电视剧看多了。”
“我没看过她的电视剧。”
“你周围的人是不是老向你提起她?”
“我跟前没有她的粉丝。”
林间得到了这两个否定的答案后,沉默了一下,问道:“贺夕,你是不是觉得这意味着你和她有缘分?”
林间有些心酸。她可是从来没梦见过沈初云啊。
贺夕也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说道:“林间啊,我做的梦有一点奇怪。”
“我,我梦见沈初云亲我。”
“我梦见她轻轻地亲我的额头,那样子特别温柔。”
林间这下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