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而已》李禾苗

12、第 12 章

　　夜渐渐变深，快要到九点，在农村，这个时间点属于很晚了。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心里都沉重，话题说得断断续续。

　　神妈妈换了一只手抱着彤彤，对众人说：“睡了吧？都九点了。从松明天还得早起赶回去上班呢！”

　　神从松站起来，伸伸懒腰，在妹妹肩膀上拍了拍，什么也没说，径自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神从颖跟在妈妈身后，也上了二楼。她和哥哥的房间在二楼，爸爸妈妈住一楼。

　　床上早就换好了新的床单，被子也晒过，松软又好闻。神妈妈轻轻地把彤彤放在床上，自己顺势坐在床边，扯过被子替彤彤盖好，手里不歇，轻拍着彤彤的后背，免得她醒来。

　　明亮的日光灯下，神妈妈头上的白发格外清晰。她略微弯着腰，一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轻拍彤彤，笑眯的眼睛紧盯着外孙女，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物一样。

　　“哎！上次你们回来，还是彤彤半岁的时候，在家也只呆了十天。彤彤一眨眼就这么大啦！外婆可得好好看看。”

　　神从颖一阵心酸，眼眶变涩。

　　她是家里的老小，比哥哥小九岁，自小在家里受尽庞爱。父母爱，哥哥疼。记得小时候，神从颖几乎是在哥哥背上长大的。不论去哪玩，不论距离多短，几乎都是哥哥背着她的。三年前回家时，神从颖抱着自己的女儿，神从松还跟她开玩笑：妹妹，上来。让哥哥再背你一次！

　　逗得神阳哈哈大笑。

　　哥哥站在台阶下，弯着腰，双手反转向后，做出一副随时等待妹妹跳上来的模样。神从松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扭头对儿子神阳说：你笑什么！你姑姑从小就是被我背大的！

　　倒是神从颖不好意思起来，小学毕业后，她就鲜少再肯让哥哥背。没想到现在她都生了孩子，哥哥居然还想再背她一次。

　　神从颖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大专毕业后，她提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父母虽然不舍，也不想剥夺女儿的志向。于是，神从颖才顺利地去到繁华热闹的外省，并找了份工作，安扎下来。

　　神从颖到了25岁的时候，父母催她解决个人问题，并热心地提出许多他们掌过眼的好人选。彼时，神从颖并未想过要回家工作，所以断然拒绝了。等她迫于无奈，终于想通了自己也要结婚的，并确定了陈志宏这个人选时，虽然爸爸对她远嫁有些不满，倒也没强硬阻止，只是心里担心而已，还小心翼翼地，不让女儿看出他的担心。

　　神从颖站在床边，心里酸涩难堪。过了一会儿，感觉眼睛不再湿润了，这才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紧挨着神妈妈。

　　“妈，你别替我担心。只要你们帮我把彤彤照顾好，我出去工作也放心。以前没结婚时，都能养活自己。现在也可以的。”神妈妈比神爸爸好哄，只要神从颖向妈妈表示出，她能过得很好，她一点也不难过，神妈妈就会轻易相信她。

　　神妈妈的生活宗旨就是：儿女过得好就行了。

　　神爸爸的见识和神妈妈不一样，难糊弄，但他信奉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所以从不多嘴，除非到了他非说不可的时候。

　　神妈妈听见这话，扭回头：“哎，当初我和你爸……其实一心是想你找个本地的。谁知你找了个那么远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你几回，春节团圆更是……”

　　何尝不是呢？如果她嫁的近，每年回一次家，两边父母都能走一走，看一看。嫁得远了，难免顾此失彼。婚后，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有了彤彤，神从颖好像才通人事一样，懂得了父母的心思。如果将来彤彤也远嫁，一年看不了一眼，可能两三年都不会回一次家……

　　神从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能接受，心好像被人活生生地挖了一块一样。

　　神从颖吸吸鼻子：“妈，这回我不走远了。我就在省会云市找份工作。当初我就是在那里读大学的，同学也多。到时我回家就近了，两个半钟头的车程就能到家。”

　　神妈妈看了她一眼：“那陈志宏呢？你们隔这么远，总是不好。”

　　本来神从颖还打算打铁趁热地说出自己想离婚的想法，听见妈妈这话，便打住了：“再说吧。他哪有你们和彤彤重要？”

　　“哎！”神妈妈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当然希望你离家近。可陈志宏的生意全在那边，又不可能搬过来。小夫妻俩分开太久不好。你放心吧，赌博绝对不能惯的！我们会说他的，只要他改好了，你们还是好好过！彤彤怎么能没爸爸呢？”

　　神从颖动动嘴唇，很想说，他改不好了。

　　神妈妈贪婪地盯着彤彤看，没注意女儿的神色：“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如果有一处不满意就要分开，那全世界的人最好都别结婚了。”

　　神从颖不吭声。她是想离婚，可是离婚这件事，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比如小孩归谁、抚养权、家里的财产怎么分配？对方肯不肯和她好好分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神从颖非常担心的是，好怕陈志宏哪天在外面输个大的，再借点高利贷什么的，那她和彤彤就完蛋了！

　　还有双方父母要怎么沟通的问题。看神妈妈这样，是不太赞成离婚的。在她看来，陈志宏是有错的，但只要他能改好，两人还是应该好好过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彤彤着想。

　　五年家庭主妇的生活，或许神从颖的工作技能没有进步，甚至是退步，但她唯一增长了的就是忍耐性。和陈志宏的不合，对赌博的生气，面对毒气一样的粗口，尽管她心里恨不得撕了对方那张嘴，面上都能表现得像轻风刮过般无动于衷。

　　再等等吧，不差这一会儿，没必要再给妈妈添心事。

　　神从颖打起精神，挑好的讲：“妈，这下我离你们可近了。到时我每月都回来一次，你可不许嫌我烦！我喜欢吃嫩姜，你泡得嫩姜最好吃了。辣辣脆脆，可劲了！对了，家里有没有种嫩姜啊？”

　　神妈妈忘记了女婿，这时也满心欢喜：“有！你和你哥就爱吃这些。我和你爸哪年不种？离得近也好，我和你爸老了，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就想着儿女都过得好，时不时能见上一面。这下好了，你回来了，彤彤也回来了。我这心呀，满满的。”

　　神从颖也笑起来。是么！虽然生活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但也有许多值得高兴的地方。如果你能把心思不要全放在某一个人身上，就会在其他人身上发现更多的快乐。

　　天色将明，神从颖从睡梦中醒过来。彤彤一只手搂着她，睡得香甜，小嘴微张。担心彤彤刚换环境会不习惯，神从颖睡觉之前，扭开了桌上的台灯，调到最暗的那一档。昏黄的光晕在屋内散开，给屋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神从颖打量着屋内的一切，还和以前一样。这房间她住了许多年，虽然工作后，回来的少了，但家具都是干净明亮的。看得出来，神妈妈一直在打理这间房，并力图让它保持原样。

　　从半开的窗户望出去，后面是延绵成片的山脉，屋外还有一片密林，高大的树木在暗灰色的天空下，像一朵朵巨型的乌云。小鸟在外面叽叽喳喳，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看来，它们是在吃早餐了。

　　神从颖亲亲女儿的脸蛋，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厚棉睡衣穿上，踱步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树林在风的带动下，不停点着头。一股清冷迎面扑来。远处的电线杆子上，小鸟们蹦蹦跳跳。村里有些人家的屋顶上，已经冒出了炊烟。

　　神从颖深吸几口气，胸腔被清冷的晨风塞得满满的。果然还是家里好！

　　神从颖打开房门，顺着楼梯下到了一楼。厨房灯光大亮，菜香味已经飘得满院都是。看来妈妈正在做早饭。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你以前呀，可是最爱睡懒觉的！”神爸爸手里提着电热水壶，从厨房走出来。

　　“爸，要烧热水吗？我来吧！”神从颖赶紧上前，想接过热水壶。难得在家，得帮父母多做些事。

　　“哪用得着你。你快去洗脸吧，记得开热水洗，还冷呢！你妈妈在做饭，马上就能吃了。”神爸爸一边说，一边将电插上。电热水壶亮起了灯，不一会儿就传来滋滋的响声。

　　“我先去看看妈妈。”神从颖回了一句，拐进厨房。

　　神妈妈围着围裙，正在灶上忙活。旁边的案板上又摆满着做好的菜。

　　厨房很大，在乡下建房子就有这个好处，不用心疼地方，可劲的往宽敞里建。左边是一排烧柴用的土灶，正面是两个炉的煤气灶，旁边放着一罐大瓶煤气。最边上是自来水水池。

　　“妈，煮什么呢？”神从颖看到煤气灶并未动，妈妈又在柴火灶上煮东西。

　　“你哥呗！回家总爱吃柴火做的饭，老说柴火做的更好吃。我看你们呀，是在外面吃惯了煤气做的饭，回家换口味呢！”神妈妈忙着炒菜。

　　神从颖先揭开第一个灶上的锅盖，里面炖着软软糯糯的大米粥，朱红胖大的花生在里面翻滚。

　　神从颖心下满意，她很吃这个粥，有花生的香味，属于从小吃到大的。在外面她也做过这种粥，不知是花生不对劲，还是水土不好，总煮不出家乡的味道。

　　柴火灶最里面那口大锅，码上了蒸笼，水汽弥漫。

　　“妈，这是包子还是馒头？”

　　神妈妈边炒菜，边笑着回：“馒头！包子来不及调馅了。明天早上就给你蒸包子，别急啊！你哥一会儿就得走了，馒头经放，我多蒸了一些，正好给他带走。”

　　神妈妈做的馒头很是一绝，非常劲道，麦香扑鼻，不是外面包子铺的馒头可比的。神从颖在外时，经常怀念妈妈的馒头。哥哥也很爱吃，爸妈经常做了给他送去。放在微波炉里叮一叮，配点小菜就是一餐，营养又美味。

　　眼见没事可干，菜都准备好了，她根本插不上手。溜达到墙角，那里放着炭火盆，炭火烧得极旺，上面放着一个瓦钵，盖子斜着侧放在上面，微微露出一道缝，从缝里飘出白烟及浓香的鱼汤味。

　　神从颖揭开盖子，瞧了一眼，果然是在炖鱼，大鱼被炖得酥软，白嫩的豆腐泡在汤里闹腾得欢呢。

　　神从颖盖好盖子，站起来拍拍手，走出去洗脸。收拾好个生卫生，把洗脸毛巾晾在院子里的铁丝架上，太阳晒一晒，毛巾更干净。就看到神爸爸在院里忙着。

　　车的后备箱已经打开了，神爸爸把一袋大米装进后备箱，脚边地上还摆着好几篮菜蔬，还有一桶油。

　　“爸！别给我装那么多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吃呀！”神从松已经起床了，走到院子里就见到爸爸在往他车里塞东西。

　　神从颖翻翻白眼，看天。

　　神从松是一个去哪都不乐意带太多东西的人，恨不得插兜就走。以前没买车时，想让他从家里拿米面油，简直是难上加难。迫不得已，神爸神妈只好每隔两三个月，就亲自跑一趟，把这些东西给儿子送过去。

　　现在有了车，好歹抵触情绪没那么激烈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神从颖对着哥哥，没那么多顾忌，想什么就说什么。

　　“就是。”神爸爸一边往车里塞，一边回头说，“还是你妹妹说的对！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你们在外面，连一根菜也要花钱买！买的还全是大棚菜，有菜味吗？哪有家里的香啊？省一分是一分呢！”

　　“就是！”神从颖帮腔道，“我在外面，想吃家里的都没有。”

　　“啧啧，又来！”神爸爸好笑地看着女儿，“我倒是也想给你送。谁让你跑那么远？我说给你邮寄吧，你又不让！”

　　“那么远，邮寄费都够买的了！”神从颖哈哈笑着。

　　这时，从楼上传来彤彤睡醒的哭声，神从颖赶紧奔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