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刺》斯言

3、狭路相逢

　　第二天，行舟就来了，是个消瘦的小伙子，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衫，却是极干净，虽然不苟言笑，可是办起事情来很是利索，条理分明，判断准确，让人不得不叹服，那些钱庄老掌柜也服气了，都愿意听行舟的安排，花容不禁喜上眉梢，看来父亲那朋友真的是够义气的。待到众人退去了，花容笑道：“你现在是大掌柜了，我让人裁剪几件衣衫给你，这样才配的上大掌柜的威风。”
　　行舟微微鞠躬，冷淡地说：“不用了，我不惯用新的东西，这衣衫挺好的，谢姑娘了，我待会会给你报上各个账房的账本和开支，还有什么吩咐吗？”
　　花容愣愣的说：“没有。”
　　“那我去忙了。”说完就走了出去，甚至连口茶都没喝。
　　一个小丫头撇撇嘴：“什么东西，居然在小姐面前装样子。”
　　花容虽然吃了个软钉子，却没有生气，反是极佩服这样人，一个善于拍马屁的人可不是个好掌柜，这个她还是知道的：“不许说行舟，他是大掌柜，也是大管家，你也要听他的。”
　　“不，我只听小姐的。”小丫头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花容笑笑：“好好，你听我的。”正要起身，外头一个瘦小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印在大堂地板上。“什么人？”
　　门房哈着腰小跑进来,涎着老脸嬉笑道：“小姐，我是老林啊，门口看门的。”
　　小丫头张嘴就骂：“你不在门口看着大门，跑着来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老林头低的更厉害了，腰几乎腰折了：“是，我来是跟小姐提个事情，希望小姐给我们涨涨工钱，人家秋家的工钱涨了一倍呢，很多人都不是滋味，想我们花家也是大门大户，怎么能比秋家低一头呢？不然那些有手艺的都跑秋家去了。”
　　花容觉得老林每天在门口守着，也挺辛苦，恻隐之心一出：“是啊，你们也很辛苦，那就涨吧，我和行舟说一声就好了。”
　　老林正要称谢，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叫嚷起来了：“小姐，你别听他胡扯，他说要涨工钱，我们就涨工钱，哪有这么做主子的，还不知道秋家是不是真涨了工钱呢，就算真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秋家向来不养老的，到了年龄就给撵出府去，哪像我们花家还养你到死呢，你怎么不算算？现在嚷着涨工钱，还要花家养老，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小姐，你别听他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咋咋呼呼的要涨工钱，不就因为昨天小姐和你讲了几句话，你就蹬鼻子上脸了，还给家主人提事情，我看你的胆子大了想造反了吧，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去啊，都去秋家，看秋家要不要你们这些就等着死的，我们还巴不得呢。”
　　这一顿臭骂，直说的老林哆嗦着，脸气的通红：“你个臭丫头又算什么？仗着小姐宠爱，怎么也当自己个小姐啦？”
　　两人在这里对骂着，花容是急切的不得了，偏偏声音压不过两人，急地直掉眼泪，劝了这边，那边又骂起来了，正忙个不可开交，一个清冷的声音硬生生的在杂乱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来花家是这么管家的？”
　　三方都被吓地停顿下来，看着那人，那人穿一身黑衣，衣摆直接垂到地上，高高的个子，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清冷，周围带着肃杀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花容觉得这日头落的真是快，那人一进来，就把太阳的热度带走了，小丫头和老林知道好象知道他的暴戾，都噤了声，畏缩着退了下去。
　　花容认出来了，他是那个秋家梧景，果然让人浑身不自在，她也只能讪笑着：“秋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秋梧景没有温度的眼睛看向她，开门见山说道：“买你家金矿和人参山地。”
　　花容没想到他那么直接，“我没说要卖吧。”
　　秋梧景好象没听到，逼近一步：“开个价吧。”
　　花容感到很是压抑，不禁退后了一步，低垂着头，好象她对不起他似的，轻声道：“不卖的。”
　　秋梧景没再说话，只是一步步的进逼，把小小的花容罩进他的黑色阴影里，花容感觉寒意爬上脊梁，“为什么要买？”
　　“为什么？你有选择吗？你有经营的能力吗？你连个下人的争吵都摆不平，你怎么掌管全国最大的金矿？要不就是嫁入豪门做个深闺怨妇，那时候，你不但没有财产了，连自由都失去了，你这样的性格，还要受人排挤，你能忍受吗？告诉我，六王爷？萧何子？南宫堤？还是我？待价而沽吗？你玩的起吗？不如拿着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一个人，逍遥的过日子，想找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想怎么玩都可以，这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吗？”他的话没有温度，却是针针刺进她的脆弱的内心，让她几乎要哀号起来，要不是行舟的出现，也许她就真的走上了那条路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诱惑，几乎要打败她了，另一个明晰的声音响起：“秋少，你对我家小姐太放肆了。”
　　花容好象见到救星，从秋梧景的黑影里钻了出来，抓住行舟浆好的衣服，好象希望从他身上汲取抵抗秋梧景的力量。
　　行舟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他对于这般的亲近是如此的厌恶，厌恶到一闪而逝的愤怒，可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忍受，忍受，是的，忍受：“花家不会出卖任何东西的，不送。”
　　秋梧景好象这才看到这号人物，抬起轻蔑的眼睛：“你又是谁？”
　　他没有说“你是谁？”，而是“你又是谁？”，这种蔑视的语气和神情，行舟这辈子见的太多了，敏感的他立即绷紧了肌肉，眨了下眼睛仍是不卑不亢：“我是花家的大掌柜，生意上的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谈。”
　　花容觉得好点了，立即给他打气：“是的，他叫行舟。生意上的事情，你找他好了。”
　　秋梧景冷笑，他能察觉到行舟的抵抗，却仍要玩弄玩弄他：“哦，是吗？我家狗叫贝壳，玩耍的事情，你可以去找它。”
　　这很明显是侮辱，连迟钝的花容都听出来了，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他戏弄了，她松开了行舟的衣袖，因为她感觉到了那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被压制在那薄薄的衣料下，好象随时都要爆发，可是，他忍住了，即使背上的肌肉已经绷的僵直了：“不送。”
　　秋梧景绕过半圈，一直盯着他，却是对花容说话：“花小姐找的？”
　　花容不敢回话了，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行舟，才挤出话来：“他是毛遂自荐的。”
　　“哦？是个练家子？”秋梧景对行舟的兴趣大大超过了金矿。
　　行舟的眼睛晶亮起来：“这是花家的事情，要是秋少找我做秋家的大管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秋梧景点点头：“好，那我就看你有几斤几两，花小姐，你准备准备吧，我看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说完扬长而去。
　　这人的高傲自大简直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花容一辈子还真没见 过那么多怪怪的人，“行舟，他是什么意思？”
　　行舟又恢复了原来的淡漠：“没什么，小姐，这是我接手的帐目，请尽快过目，我好开始工作。”
　　看着叠的半人高的帐本，花容头痛的点点头，原来赚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父亲以前是多么的为她营造舒服的生活啊。
　　可是，我们的花大小姐可真不是管家的料，一觉睡到大天亮，绣花，写字，观鱼，好几天的幸福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等到行舟来找她要帐本的时候，她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行舟，行舟翻着帐目，脸色越来越黑了，花容也越来越忐忑不安了，仔细的端倪着行舟任何细微的表情，直到行舟面无表情的说：“这些我就拿回去了，我希望，下次小姐能做的更好些。”
　　花容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