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梦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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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旁人莫进的静室里突然来来往往了不少外人，他们大多都步履匆忙，有的端着黑漆漆的药汤，有的提着重重的医药箱，直至日落黄昏，这处屋舍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此处的主人因外出夜猎受了不轻的伤，虽不致命，但恐怕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周全，他安静躺在榻上，浅淡仿若琉璃的眼眸合着，昏昏沉沉地梦到了他的年少时光。
“今日怎的不见魏兄？你们不是说要去后山打山鸡么？江兄你都回来了，他人呢？”
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凑在一起的聂怀桑手持折扇轻敲额头，纳闷的询问双手抱胸一脸不爽的江澄。
江澄重重的哼了一声，“打什么山鸡，这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根本就没有山鸡，魏无羡那个家伙就打了两只兔子！”
“那兔子也不错，烤兔肉也好吃啊。”聂怀桑眼前一亮，嘿嘿笑道。
“兔肉也好，兔肉不比山鸡差哈哈……”众人纷纷笑道，虽说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但说实话，他们这群求学的公子们天天面对着蓝家草根树皮的伙食，怎一个惨淡了得？再不打点牙祭整个生活都没有指望了。
“别提了，魏无羡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拿着两只兔子去送人，我一根兔毛都没到手。”一身云梦紫衣身姿挺拔的江澄熟练的翻了个白眼，“鬼知道他要送给谁？”
“莫非……是这姑苏蓝氏的女修？”聂怀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我在云深不知处也算呆了三年，都从未见过蓝家的女修，魏兄是怎么……”
“就是就是，这蓝家居然有女修我都惊了！”
“啧啧不愧是魏兄……”
“嚣张，厉害！”
一时间少年人的话题从不在场的魏无羡扯到了蓝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修们，又转而变成了蓝家家规吐槽大会，可见这群年轻人憋的有多狠。
无人留意到院中的参天柏木后划过一块洁白的衣角，赫然正是蓝氏校服的纹路。
少年们吵嚷的喧嚣声渐行渐远，他从模糊中不断沉浮的梦里醒来，回归了晨光乍破的现世，却始终神思恍惚，仿佛犹身在梦中。
……
“含光君已无大碍，只是这伤口残留的怨气与体内精纯灵力相冲突，这几天会有多梦，神思眩晕，昏沉症状，还需卧床静养。”蓝氏医师诊完脉，面容肃然道。
“忘机啊，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蓝启仁一手抚着胡子嘱咐。
“是，叔父。”蓝忘机答道。
蓝启仁与医师一同退出了静室，刚刚还应承医嘱的人却下了床换身衣服，避开了众人一路目标明确的往后山去。
后山的草地上零零散散养了许多只兔子，那些兔子似乎十分亲近来者，远远的瞧见了便都蹦蹦跳跳往他怀里钻，蓝忘机动作熟练的抱起了一只兔子，其他兔子犹不死心的扒拉着他的腿脚。
这时候的蓝忘机神情意外的和缓，他的手上拿着的不是仙门百家中大名鼎鼎的避尘，也非赫赫威名的忘机琴，而是一只柔软可爱，性情还有些跳脱不安分的兔子，许是他身上的檀香安抚了这只时刻想乱蹭的兔子，乖巧的趴在他手上任由他抚摸顺毛。
喂完了兔子，蓝忘机又原路返回了静室，期间未惊动任何人。
……
蓝忘机在藏书阁找书，他来到的是平时较少来的书架，这里放置的书籍都是与修行无关杂书，而他想要找的正是一本这样的书。
可能是他想获取的知识有些偏门以至于花费的时间有点长，等到他找到自己要找的内容时，藏书阁里外已点上了灯，他就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着书，淡淡的灯光映得他脸庞愈发美如冠玉，冷淡的神情和浅淡的眸子也被渡上一层暖色，俊雅的不似真人。
“忘机？”路过的蓝曦臣注意到弟弟手上的书名《花木扶疏》略诧异的问，“可是想学习侍弄花草？”
蓝忘机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他对花草并无兴趣，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朵芍药花，为了让它能永远的绽放，永远的保存下来。
那是罪恶之证——
是他在百凤山围猎时心情烦躁之下趁人之危的罪证，绝非君子所为。
他唾弃，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那也是心爱之物——
初次接触的陌生，温热而湿润的触感，沉重暧昧的呼吸，初时的轻轻颤抖与最后的难舍难分，都是他情难自禁的证明。
罪恶感与满满的窃喜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在最后逃离之前，鬼使神差的拿走了那个人别在心口的花。
蓝忘机小心翼翼地将这朵美丽的花按照书中记载的方法制作成了干花，它的色泽与鲜活时几无差别，甚至还隐约残留着幽香，柔软的花瓣虽然变得易碎，却能长长久久地存留下来，他将这花压进书里，轻柔的仿佛压在了他心上。
……
“含光君，听闻您近日受了伤，不知今日可好些了？”束着抹额，面容斯文俊秀的小少年恭敬道。
“小伤，无碍。”蓝忘机道。
“今日我与思追回云深不知处时，见有人卖花，就买了一点带回来给您。”另一个同样束着抹额的小少年将几只芍药花插进了瓶中，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倒有几分雅致。
蓝景仪放完了花，很是志得意满的转头去看含光君，却发现他几乎是盯着那花看了。
蓝思追扯了扯蓝景仪的袖子，两人赶紧鞠躬行礼告了退。
两个小少年一离开静室，房间立刻就恢复了寂静的常态，过了许久，蓝忘机行至琴前，双手触及琴弦，下意识便弹奏出了问灵之曲。
此地何有灵可问？不过问心而尔。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
“忘机，魏公子他……已经死了。”
兄长的话宛如针刺骨髓，令他痛的几近血脉逆流，他拖着挨了三十三戒鞭的身体去了乱葬岗，却终究只带回来一个阿苑。
在乱葬岗上，他曾无数次的问灵。
“尔乃何人？”
“何方人氏？”
“可曾见过魏婴？”
但他没有得到任何他想要的答复，月上中天，他披着满身如霜的月光，心如死灰。
他不能回想任何有关魏婴的事，因为接踵而来的是无数的如果，如果他当初硬是将他带回姑苏，如果他能一直站在他身边，如果他向他完整倾诉……他的所有心意，最起码，他现在不会有这么多的不甘心。
他意识到，那个恣意风流，被他藏在心里的赤诚少年，是真的已经死了。
他的灵魂仿佛也跟着那个少年一起灰飞烟灭了，直到无风自动的琴弦拨出了一声意外的音调。
“见过。”
蓝忘机双目赤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好在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琴声幽幽，问的是不知何处的灵。
“他在哪里？”
那灵不答反问，“你又寻他做什么呢？”
蓝忘机双手悬空，停滞了半响，“我想见他。”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他一面。
那灵似乎长叹了一声，蓝忘机甚至隐约听到了这声叹息，灵复道，“一面也是枉然，不如不见。”
“蓝湛，放下吧。”
……
蓝忘机第三次从梦中醒来，恍惚不定的意识重新清晰起来，仿佛破开了沉郁的深海来到了水面之上，这几天昏昏沉沉的神思如天光乍破，一时间灵台清明。
“含光君已然大好，只等伤口自行愈合便是。”医师收回诊脉的手欣慰道。
蓝忘机沉默的点了点头，一旁的蓝启仁和蓝曦臣皆面露笑意。
“忘机，下次还得更小心才是。”
“是，忘机谨记。”蓝忘机拱手行礼回答。
阳光安静的洒进静室，案几上摆放的瓶中几只芍药已经有几分奄奄的，不似昨日那般鲜活，想来是蓝景仪忘记在瓶中加水，导致这花儿凋的如此快。
蓝忘机盯着花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把这有些泛黄的花扔掉，而是仔细的加了水，才出了静室。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梦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