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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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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题
序(一)
叮铃铃——
叮铃铃——
招魂铃响了七七四十九声,回荡在地府内恍若罄竹敲打之声。渡船人身披黑袍,连那一双执着船桨的双手都掩进袖袍中,之瞧得一双黑洞洞的眸子,透不出情绪味儿。
嘶哑的嗓音仿佛人间枯藤上栖息着的鸦啼:“上——船——咯——”
一声又一声,融进风平浪静的忘川里,到是添了另一分韵味。
直到最后一个个亡魂踏上自个儿的小船,渡船人这才走上船,撑着漆黑如焦铁的船桨离开了湖岸。
每一日的工作此刻才开始。
不消片刻,渡船缓缓荡漾在忘川之上,船上新魂双眼迷惘的看着这昏黄的忘川水。古皆有言,一过忘川,万川皆忘。说的就是有些有机缘的人,可以借由渡船人,渡过忘川,免了轮回之苦。
轮回苦,哭的不过是一碗孟婆汤。饮下孟婆汤,前程旧事皆忘,凡间的种种再无瓜葛,贪恋红尘的鬼怪又如何饮得了呢?
渡船划来,一路寂静,却是过了那座半弯的白玉石桥时,船上响起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这里……就是奈何桥吗?”
渡船人看了过去,见是一个青衫公子模样的人看着自己,眉间带着几许清俊,几许猜测。
渡船人盯着那白玉的石桥,桥上矗立起的根根石栏杆上雕刻的乃是一个个白玉骷髅,骷髅内燃着一息终年不熄的长明灯,那恍惚的血色光芒映得那白玉仿佛浸了血水一般。
有时候靠近了,也能闻到那桥上点点念想的血腥味,所有的前尘往事在这里了解,这桥上集结的怨念自然颇多。
渡船人本是不想理解他,许是那书生鬼眼里藏着那抹叫鬼贪恋,却处之不得的温暖,所以渡船人对他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书生鬼揉了揉鼻尖,举止间带着一丝凡人的气度。突然,那书生鬼盯着远处看得一呆。好半晌,方听这书生鬼呆呆的问上一句:“船家,那人是谁?”
听着那声“船家”,渡船人心里闪过一丝轻笑。自他接了渡船起,却没人叫过他船家。往昔上船的鬼魂都是经由孽镜台前走一遭的,送来这里,一个个皆是迷惘、死气沉沉,极少与他谈话,更没一个有眼前这鬼鲜活。
渡船人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望去,当下了然。
只见那不远处岸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石头上的“三生石”三个字。
三生石又名姻缘石,据说在三生石上刻下相爱之人的名姓,便能同自己的爱人拥有三世姻缘。
三生石本是稀罕之物,更稀罕的却是三生石前立着一个身影。一身红衣,墨发如流苏,执着一顶红伞安静的站在这黄昏满布的地府内,别样的惹眼。
渡船人看着那背影久久无言。那人最先出现在地府的时候,自己的招魂铃无缘无故的响起。没有罚恶司的文牒,这鬼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渡船人至今还记得初见那人时,一眼就被那鬼的双眸吸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仿若镶上珍贵的玲珑琥珀。
那眼里,无爱、无恨、无怨,一无所有。
后来渡船人邀他上船,那鬼蹙着眉,越过他看向忘川,看了许久,方才冲他摇摇头。眼里带着歉意,渡船人看他嚅嗫着嘴唇,等了会儿,却听不见他说话。
那天渡船人破例问了他一声:“去哪?”
他迷茫地回过头,看着渡船人,眼里敛满光芒。
再见到他的时候,这鬼跟着黑无常的身后,手中多了一把红伞。眸色里的迷茫也消散了许多,时常眯着眼,笑得温润似玉。那鬼似乎认出了他,对他说了声谢过。就是不知谢的是邀他上船,还是谢他没有强拉着上船。
后来从黑无常口中得知,这鬼得了陆判钦点,已经成了地府内的一名鬼差,名号为清明。
这名倒是很衬得他,渡船人后来偶然想起,总这么觉得。
渡船人盯着那岸上的红衣鬼沉思,书生鬼转过头来,想要同他说着什么,只是瞧见他看得认真,到嘴的话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来。
此时渡船人当然不知道,那书生鬼竟会在投胎的途中许下那样一个愿望。
一个与他有关的愿望。
下辈子,定要再见到他。
口口口口口口
地府里的旋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清明仿佛石雕蜡刻一般的顶在原地。脚下是一丛丛开的娇艳的彼岸花。光秃秃的一根碧翠的绿茎上顶着一朵鲜红的花。
这花原是孟婆无聊之际种于奈何桥上,靠着吸食血液生养的极为迅速。只是没想到,竟连这三生石旁都是这彼岸花。
花开彼岸。
花开无叶,叶生花落。
花与叶,永不相逢。
明明是这么明艳如烈火的花,开出来却这般的残忍。
清明垂着袖子,将伞挪到左手上,这才抬起右手,宽大的红色袍子里探出一只干净的手掌。只见那手伸到三生石上,凌空似乎是想要划着什么,只是他的手悬了许久,还是颓然的放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过往来历。
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是陆判为他取得。当日他迷迷糊糊来到地府,竟误闯了陆判的府邸。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鬼。
当时陆判睨了他半晌,瞧他眸色中淡淡的迷惘,便道:“红衣鬼皆是厉鬼,只为复仇而存。你这般损了记忆的还是头一遭。不过见你眸色清明,便叫你清明可好?”
清明,清澈明朗,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所以他欣然应下了。
后来判官问他可愿做鬼差,他想了想,点头应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独独没想到去轮回。
成了鬼差,陆判给了他一把红色的伞,只说他的魂魄尚未聚齐,呆在这伞下,方能保全自己。他道了谢,陆判担心他刚上任,摸不着哪儿是北,就派了黑无常前来帮他。
黑无常常年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肤色倒是白皙的很。为鬼和善,未语先前三分笑,说的就是他。
成了鬼差已经一年有余,期间清明同黑白无常一起去拘过魂,只是他没有放弃找回自己的记忆。孽镜台前过了一回,唯独他的功过是非,什么都没有。陆判说凡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第一次见到三生石的时候,清明就感觉到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强烈,后来他循着感觉找到三生石前的时候,总想抬起手,在那石头上,写下什么。可是他每每抬起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写不出来。
黑无常来找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奈何桥上浇花。
奈何桥头彼岸花开仿若烈火,艳绝地府。黑靴淹没进一望无际的红花里,恰如他身上着的红衣。
那身影莫名的萧索,黑无常之觉得喉头一阵发紧,直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清明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兄弟!”
听见声音,清明抖了一下,不用转头也知道来的是谁。清明含着笑问道:“又有事么?”
黑无常拿下手,走到清明的面前,无奈地点点头:“是啊,陆判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眸里疑惑一闪而过,清明温和的笑了笑。
“有劳你跑这一趟。”
“嗨,你这鬼真是。”黑无常却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壶,爽快道:“这般见外作甚。好了,这花留给我来浇,你还是快去见陆判大人吧。不然大人该等着急了。”
清明遂点点头,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不住。
“有劳。”
“嗨,你这鬼……”黑无常猛得瞪过去,却只看到一片红衣飘然而去得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