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庭生玉树》小静法师

24、天子帝辛

　　云山深处有仙宫。

　　历代的大商天子既是王上，也是神主。

　　云宫，就是一座建在云海之上的巍峨宫殿，其名为观也不过是因为这里是大商帝储掌握祭礼的进修之地，有着大量的术士神官。

　　白玉回廊空行在净湖云海之上，云雾像潮水一样漫过地面，山岚荡开湖面上厚重的灵雾，露出藏在云雾间如火一般的红莲。

　　厚重肃穆的玄色衣摆拂过玉质的地面，华丽的纹理在云雾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踏着薄光微云行于道上的黑发少女被一个清冷的少年叫住。

　　“子受。”云袍羽冠白发如霜的紫袍少年清贵又俊美，站在云雾之间，宁静淡泊，清冷出尘。

　　在帝乙病重，帝辛摄政的如今能如此淡定地直呼她的名字的人也就只有于她有半师之宜，又同她一起在云宫受学的云宫道储，清虚子。

　　“东华。”帝辛停下脚步回头，态度温和，但她就这样站在回廊的中间，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他与她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靠近。

　　东华心绪波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略略低眉。对面的少女还是那个少女，可他却无可抑制的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短短数年之间，对方以惊人的速度成熟起来，曾经万分契合，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如今却被什么在中间划出无形的间隔。

　　他与她注定了要渐行渐远。

　　“大王命师父卜卦，为你大婚选定良辰吉日。”

　　这个世界，即使是天子在年老体衰之后也要将神主之位让与年轻力壮的继承人，而今帝乙之垂暮如夕阳西下，帝辛之朝气如烈日东升，世人皆知帝乙退位之日将近，而这也意味着帝辛就要大婚了。

　　“殿下心中，”他音色涩然的询问：“可有人选了？”

　　没有人说话，玉廊之上只有似雾似水的云气凝结流淌的声音，这一刻的沉默，似乎已将时间冻结。

　　一声轻笑打破了静默。

　　云雾涌动，玄衣的帝子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前来。

　　玉阶上的少女停在他面前，他垂落的目光正好看到她衣摆上暗色的绣纹，

　　没反应过来被她捧起脸来，东华来不及收敛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撞入一片澄明的黑眸。

　　“东华。”她看着他，眼神明亮温和，见他愣怔，她笑了起来，像有光将她清艳的面容点亮，鸦羽般长长的睫毛轻颤，叹说：
　　“你就是想对我说这个吗？”

　　心尖无可抑制地颤栗着，她柔声时磁性的嗓音如同亲密时耳边的低语，似乎他与她又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

　　袖下的手一寸寸扣紧，东华克制着自己拥她入怀的冲动撇开了头，他看的太清太透，也就太早绝望。

　　白发紫袍的仙君站在云中，飘渺而孤冷，他一语不发的冷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帝辛眼中的光影沉下，没入一片深黑，她松开了手，闭目微阂，耳边似又传来帝乙苍老虚弱的声音。

　　“子受啊，你真的要选他吗？”

　　“你舍得将他囚在深宫之中吗？”

　　“子受你要记住，你是帝辛！”

　　“受，”坐在床榻旁边的少女合上眼，轻而疲惫地回答：“知道了。”

　　她再一次克制住了自己，但没人知道她心中有怎样的火在熊熊燃烧，大商承平数百年，种种的明规暗定化作繁复的罗网和沉重的枷锁，将她重重笼罩，即使是未来的天子也不得挣脱。

　　她喜欢他，却不能与他相守，世如烘炉，纵使是天子也不可能从中超脱。

　　可凭什么呢？

　　帝辛心中的那一点不甘化作明灭的星火潜藏在幽暗的角落顽强而静默地燃烧着。

　　深宫之内的小白狐不知道于它而言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即将到来，而此刻，站在回廊这边的清虚子东华却不同。

　　他的预感强烈地告诉他，如果他不能跨出这一步，他与她就再无可能，可还未等他开口，一位侍人匆匆赶到，悲泣急呼：

　　“殿下！大王归天了！”帝辛脸色骤变，她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东华，长袖一甩消失于原地。

　　狂风骤起，云雾四散，净湖之中有隐隐龙吟。

　　视角渐渐拉远，圆镜之中只余一片空茫，这面窥视千里的宝镜咔擦碎裂。

　　小白狐吓得一溜烟儿从案几上跳了下来，奔回了寝殿。

　　半附身于小狐的白真却怔怔无言，他认得那个白发紫衣的少年，即使容貌尚且稚嫩，但那俊美的脸庞却与九重天上的东华帝君别无二致。

　　“果然不只有我一个吗……”

　　天子驾崩，天下缟素。

　　宫中的小狐狸没能等到它的小姐姐回来，前往云宫的小将军也未曾见到帝辛，接下来的日子如快进般迅速淌过。

　　附身白狐的白真只觉得帝辛不在的日子是如此的漫长又短暂。

　　转眼间她就从帝储变成了帝王，可她迎入宫中既不是骄傲恣意的少年将军也不是清冷出尘的世外仙君。而是出身世家大族，温润而不张扬的端庄少年，姜文焕。

　　白真不清楚帝辛为何做此选择，但他知道，天子大婚前的那个雨夜里，有一个人强闯皇宫，连过十六道封锁后，见到了即将大婚的天子。

　　大雨滂沱，年少的天子撑着伞走到少宣身边，低头看他，她端丽的面容冷静沉着，一双眸子乌沉沉的，如同子夜，映着他狼狈模样：
　　“他虽是东伯侯姜恒楚长子，却仍有兄弟，你是独子，天赋将才，寡人又怎忍心让你埋没深宫之中。”
　　孔少宣却笑了，泥泞和淤青都掩不住他的俊美的轮廓。黏湿的乌发粘在他雪白的颈上，大雨洗去了他如刀剑般锋锐的傲气，显露出一种脆弱的艳丽：
　　“子受，我想听你说。”
　　不是天子，不是帝辛，只是微子受。

　　天子沉默片刻，道：
　　“卿如骄阳，何人不慕。”

　　天子挥手，隐藏在左右的侍卫从暗影中走出沉默地将孔少宣带走。

　　美貌的白狐从殿中度出，它走到天子身边，低嘤一声，大大的尾巴环住了她，天子俯身抱起白狐将脸埋在它蓬松的皮毛之间。

　　白真看的清楚，帝辛生性坚忍，她自登位起就将那些暧昧情愫斩的干干净净。

　　只有在偶尔独处之时她才会抱着他望着远处的天空，显露出几分痛苦的怅然。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看似平平，可实际如何就只有他们各自心中清楚。

　　云宫观的道储清虚子云游天下，远离朝歌；能征善战的小将军孔少宣四方征战，不入宫廷，此后，他的小姐姐就真正成了位孤家寡人。

　　云中君，冠军侯，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传奇经历，王座上的少女也一日日威严愈重，时光将他们改变，只有卧在帝辛膝头的白狐不曾有半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