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岛传说》安南思北

3、魇魔

　　一行人走了五日，到了一处小镇，名曰甘泉镇。见天色已晚，众人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自从与清悦发生口角以来，这五日白石都是由那男弟子看管，这弟子的名字令白石分外糟心。第一日住宿时清嘉说“清悦，你与白石一间”，白石当时就吓了一跳，觉得这神族之人行事简直不可预测。后来才发现原来此“清越”非彼“清悦”，竟是同音不同字。天下那么多字，非要取成一样，也是变态！
　　住店后，众人刚用完晚膳，回头竟发现店外围了一群人。沈淑慧多年清修，不喜嘈杂，便遣了大徒弟清嘉过去。原来近日这镇上屡有命案发生，多是半夜熟睡之际人却莫名消失，几日后被抛尸荒野，无伤无病，却全身乌青，表情极是惊恐。众人怀疑是妖物作祟，便请附近的道观来除妖，结果当夜领头的道士便失踪了，几日后尸身被发现，死状与之前一模一样，吓得其他的道士也跑掉了。镇中居民能逃则逃，逃不掉的夜里再不敢睡觉，一时间小镇里人心惶惶。今日见沈淑慧等人入城，虽然已经换下弟子服，可那行为架势及沈淑慧额头的标记无不告诉众人他们乃神族后裔，于是便有了客栈堵门这场景。
　　降妖伏魔乃神族之己任，沈淑慧没有理由推辞。于睡梦中消失，想来是魇魔作祟。略一思忖，沈淑慧便安排两个男弟子一个守着白石，一个守着邵云渊，大弟子清嘉则守着凝华母子，并再三叮嘱，夜间绝不可睡去，免得着了魇魔的道。剩下的四个弟子清梅、清橘、清岚、清悦则同她一起备战。
　　夜深人静之时，正是魇魔横行之际。沈淑慧屋中早已暗暗画下了阵法图，她与三名弟子正于阵法中打坐，慢慢沉入梦乡，而清悦则在一旁护法，一旦发现不对便立即叫醒四人。夜深露重，万籁俱寂，熬了半夜，却始终没什么动静。清悦想许是魇魔今日不会来了。虽然师傅燃了安魂香，正是吸引魇魔的味道，但如果魇魔不出动，也是闻不到这香的。
　　忽然，隔壁传来打斗声，正是姐姐的房间。清悦虽心中着急，但一来有大师姐坐镇，二来师傅再三叮嘱，各人守好各人的职责，一时也不敢轻动。打斗声始终不停，突然，一声尖叫，是姐姐！清悦再顾不得许多，扔下一个金刚罩，护住已经封了五感的师傅师姐们的肉身，自己则夺门而出。一出门，便看见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阴森森的孩童正轻飘飘地下楼，周围一团黑雾，是平儿！再看屋中，姐姐和大师姐都受了伤，正犹豫是先追平儿还是先救人，恰好清越也忍不住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照顾姐姐和师姐，千万别让她们睡着，我去追平儿。”说罢不等清越回答，自己飞身追了出去。
　　平儿被那团黑气裹挟着，速度极快，清悦追到镇外才追上。只见此时的平儿脸上也藏着黑气，双眼无神，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清悦明白，平儿年幼，又无灵气护体，自己必须尽快救出他，晚了恐怕魂魄受损。但既要救他，又不能伤他，想来想去身上只有祛魔符能勉强做到。于是清悦手拿祛魔符，飞身上前，刚靠近平儿，就觉那团黑雾似是要实体化了，张牙舞爪地撕扯着她，清悦一咬牙，不管全身撕裂的疼痛，硬是来到平儿身边，手起符落，四条符纸分别贴到了平儿的额头、太阳穴和后背。平儿惨叫一声，颓然倒下，黑雾从他体中离开，转头呜咽着似要附到清悦身上来。但一来清悦并非熟睡，二来作为楚家的小姐，她身上自然有护魂法器，如此一来清悦的身体竟成了三方厮斗的战场，只觉得似乎灵魂都要被撕碎了。最终魇魔不敌，被挤出了清悦的身体，清悦也终于精疲力竭地倒下了。

　　清悦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姐姐。凝华见她醒来，眼泪竟是瞬间忍不住了，握着妹妹的手便哭。她这眼泪，既是感激清悦救了自己的儿子，也是愧疚自己没看好平儿、让他睡了过去，从而连累了清悦，更是担心自家妹妹的安危。清悦刚醒，想劝姐姐，却有些力不从心，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全身都痛。
　　哭了一会，凝华慢慢缓过来，便开始责备清悦，“你这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敢做这么危险的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向爹娘交代？”
　　“姐姐不知道，姐姐不在的五年里，我变得可厉害了，再不是当年的跟屁虫了。”
　　“傻丫头，再厉害下次也不能做这种事了。你才多少修为，竟去杀那魇魔。你纵是剑法再精，术法再灵，那魇魔拼的却是魂魄之力。好在你身上有护魂法器，否则它死前自爆岂不是把你也搭了进去？”
　　“死前自爆？那魇魔死了？”
　　“是啊，你杀的啊。你忘了？”
　　“我杀的？”
　　“你不记得了？你没事吧？”
　　“啊没事，姐姐不用担心，想来是昨天太过混乱疲累，就把最后杀它的事给忘了。”
　　“忘了也好，那种肮脏东西，记了平白让自己难受，忘了才好。”
　　两姐妹多日来未曾说上话，这又刚经生死，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还是后来凝华考虑到妹妹伤重，强迫她休息才算了事。

　　凝华看妹妹睡着后才出了门，转身就进了师傅的房间。
　　“师傅，徒儿有事请教。”
　　“说吧，什么事？”
　　“徒儿想问清悦身上的伤，可是......可是因我当年出走之故所受的惩罚？”原来这两日凝华照顾妹妹时，发现妹妹身上多处有伤，除了被魇魔撕扯出来的伤口外，还有多处旧伤。若是普通的伤口，楚家有的是手段消除了去，除非，这不是普通的伤口。
　　沈淑慧叹了口气。
　　“当年你一走了之，族里人开始秘密找你，遍寻不到，便总要有个人来担这个责任。清悦彼时年幼，一来确实是她偷了钥匙放走了你，二来由她认罪很可能不至于死刑。”沈淑慧顿了一顿，似是回想当年的情形。“后来经多方周旋，族中决定，将她投放无妄林一年，生死有命。若能活着出来，再不追究。这身伤就是那是留下的。”
　　凝华面如死灰，“无妄林？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扔到无妄林一年？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凝华忍住喉咙里似乎要窜上来的热血，颤声问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进去之前，你父母和我给了她诸多法器，但其实我们心里也是不敢抱太大希望的，毕竟一年的时间，再好的法器也禁不住。但一年后，她竟活生生地出来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一问三不知。族长怀疑她说谎，便探了她的神识，发现清悦没有说谎，她除了开头的一个月外，果然再无记忆。”
　　凝华听到“再无记忆”时脸色又灰败了几分。“前日杀魇魔之事，清悦也是毫无记忆。莫非是无妄林里有什么东西附到了她身上、帮她杀了那魇魔？”
　　“当时族长曾带她照过天泉，身上并未附任何东西。”
　　“那她从无妄林里出来后，可有什么地方与之前不同？”
　　“稳重了稍许，修为也精进了许多，除此之外，再无不同。这也正是我和你父母怀疑的地方。之前也有在无妄林里待了一年活着出来的人，但无不性情大变。”
　　“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她在里边经历了什么。”
　　“是。”
　　凝华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热血。“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啊......”
　　沈淑慧怜惜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这次回去，你做好准备，族里怕不会轻饶了你。”
　　凝华扑通一声跪下：“徒儿自知罪孽深重，不管族中做何决定，徒儿也愿承受，再不会连累他人。只是，只是平儿无辜，不该承担父母的罪孽。倘若徒儿去了，求师傅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上能照顾平儿，护他周全。”
　　“你放心。不只我，楚家也会竭尽全力护他周全的。”
　　“谢师傅。”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情之一字，果然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