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gintocat

3、第 3 章

　　此时的客栈早已空空荡荡，只剩俩人对峙。

　　沈七只觉耳畔风声响动，她急忙滚到一旁，避开谢远的长刀，还未来得及喘气，又是一刀挥将过来。谢远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红光，刀法迅疾中带着股狠劲，招招致命，沈七毫无还手之力。

　　她有些头晕，刚才的术法耗费了她太多精力。沈七闭眼凝神，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那个柔媚女声再度响起，“别找了。我好累，需要休息。”

　　“那你和我今天都会死在这里。”沈七舒了一口气，看来她并没有大碍。

　　女子冷笑，“你旁边就是窗户，打不过他，逃出去也不行么。”

　　“……此人身份有些古怪，他也许可以帮我们。”

　　“哦？”沉默片刻后，女子懒洋洋道，“我现在只能发挥三成功力了，你最好别骗我，不然的话….”

　　“小心了！”谢远左掌挟劲风挥了过来，沈七并未躲闪，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登时有血从她嘴角溢出。谢远正待收手，却发现沈七体内又涌出一团浓稠的黑雾，已将他牢牢钉死。他当即挥动长刀，沈七眼疾手快，右手带出无数黑色藤蔓，迅速将他右手缠得密密麻麻。

　　“别乱动。”沈七咳出一口血，慢慢说道，“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原来不知何时开始，有一条藤蔓绕到了谢远后心，正指向他心脏。

　　谢远神色不动，突然笑了一笑。沈七还来不及看清，灼烧感忽然自胸口蔓延，谢远掌心忽然溢出缕缕暗红色的火苗，黑雾霎时间又退了开来。沈七往后疾退，终是慢了一步，谢远拽住她左手臂，右手对着她腰间毫不留情砍了过来。

　　看来是无法善终了。沈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黑色藤蔓迅速缠上她的手臂，窸窸窣窣刺破她的皮肤。尝到血的味道后它们好像越发兴奋，继而往里延伸，看起来十分可怖。

　　眼下保命要紧，一只手而已，废了也就废了。

　　谢远见状，眼底寒光一闪，手下轻轻一带，竟是生生将藤蔓拽了出来。

　　机会来了！

　　沈七趁他对付藤蔓的间隙，顾不得皮开肉绽的手臂，捏了个口诀，黑雾霎时间间幻化为一柄弯刀，泛着幽幽冷光。她脚尖轻点，腾空而起，虚晃两招然后直冲而下，朝他面门直直劈去——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死死盯着谢远，电光火石间，过往的记忆却突然如潮水般涌入。

　　他的眼睛，还有他似笑非笑的样子。

　　“明珠，这鬼画符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字也看不懂。”

　　“明珠，我又被师傅关禁闭了！”

　　“明珠，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执子之手…..”

　　“明珠，你别死...”

　　明珠，明珠…….

　　明珠……

　　原来是你啊。

　　生死一线间，她失了先机。谢远避开她最后一击，右手捏了个法诀，挟带着一股淡蓝色的光华，直直捅进沈七的心脏。他在她体内逡巡片刻，然后停住。沈七两眼一黑，全身便软了下来。谢远抽出手，便将沈七如一块破布般扔到地上，也不看她，抬脚便朝客栈门口走去。

　　“还给我….”沈七气若游丝，眼睛却死死盯着谢远。

　　谢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他走到沈七身边，蹲低身子，摊开手，掌心中央是一颗形状不甚规则的黑色明珠，中心漂浮着几缕暗红色，看起来十分诡异。

　　谢远将它拿起来端详片刻，笑道，“这么危险的玩具，还是交给我来保管吧。”

　　说罢他看向沈七，她胸口破了个洞，想来也活不久了。可她依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眼里竟带了一丝哀求，配上她寡淡平庸的人皮面具，着实违和得很。

　　谢远心血来潮，忽然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他伸手在她耳后根逡巡片刻，撕下那张人皮面具，再拨开她一头乱发，不觉微微一怔。

　　这是个很清丽的姑娘，素净苍白，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如墨。她大口喘着气，不断有鲜血从嘴里汩汩呕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沈七眼眸微抬，对上他审视的目光也不躲闪。俩人静静对视片刻，直到她终于吃痛晕了过去。

　　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子时三刻，丰山落云谷。

　　花重子身穿斗篷穿过层层守卫，来到栖霞宫外。此处群山环绕，景色秀致，落霞宫便坐落在丰山山顶。雨下了一夜，淅淅沥沥拍打在陡峭的崖壁上，间或伴随阵阵电闪雷鸣。乌云遮月，只余一束浅浅的白光照向山谷深处。

　　宫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个侍女踉踉跄跄出来，相貌娟秀，神色惊慌。

　　花重子上前招呼道，“连翘妹子，好久不见啦。”

　　被唤作连翘的侍女见到花重子后欠了欠身，“属下参见堂主。”

　　花重子问道，“阁主可曾进食？”

　　侍女哭丧着脸摇摇头。

　　花重子笑吟吟地拍了拍连翘的头，“看来他老人家又发脾气了，我去会会。你退下罢。”说罢摘下兜帽推开宫殿门。

　　幽深的厅内并未点灯，潮湿的寒气侵入骨髓，鬼气森然，正中央座首坐着一个人，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投下一道光柱，只照得见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花重子收敛神色，单膝跪地，“属下参见阁主。”

　　四下一片寂静，随后燃起零星淡蓝色的幽光。花重子稍稍抬眸，便看见地上散落着一地碎掉的碗碟。

　　“沈七呢？”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随后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此人正是天水阁阁主沈秋水。

　　花重子暗暗叫苦，“属下接到帘重汇报，沈七任务失败。”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见座首处的人影似乎动了动。

　　“好….好个谢远…不枉我当初对他寄予厚望。”沈秋水吐字缓慢，极为艰难，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慑力，“怎么不见沈七？”

　　花重子硬着头皮道，“她被谢远带走，属下的人跟了几日，到九华山一带却不见踪影，应是有人在此地设了结界。”

　　沈秋水冷笑，“雕虫小技。派青鸢过去。”

　　“遵命。”

　　花重子却并不动。

　　“还有什么事？”

　　花重子犹豫片刻，试探道，“沈七…怎么办？”

　　“没有玄冥珠，沈七只是个废人，不必管她。”

　　“遵命。”花重子乖顺地垂下头。

　　“退下罢。”

　　花重子如释重负，退出宫殿外。

　　淡蓝色的幽光缓缓熄灭，四周一片安静。

　　沈秋水沉眸片刻，缓缓开口，“乌童。”

　　“属下在。”

　　座首后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走出来，大大的眼睛却没有眼白，一片空空洞洞。他神色淡漠，穿着翠绿锦衣，腰间挂着一个草编的人偶和一串铃铛。

　　“玄冥珠在谢远手上，听妖认主。那干脆一块杀了罢。”

　　“是。”

　　“呵…..已经十年了，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沈秋水佝偻着站起身，咯咯笑了起来。一道惊雷闪过，沈秋水转过脸，他生得极美，面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伤口极深，应是陈年的旧伤。

　　乌童抬眸，神色平静无波。

　　“拜她们所赐…眼下六甲阴阳图是我唯一的机会，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扶我进去罢。”

　　沈秋水进了宫殿内室。四周陈设繁复，华贵风雅。他在太师椅上独坐片刻，按下桌边的玉制貔貅雕像，身后的石门缓缓开启。

　　这是个陈设简单的石室，里面放着一些陈年的书画旧物。石室的正中央挂着一幅人像。这是个巧笑盼焉的年轻女子，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像是下一秒便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沈秋水凝视画中女子片刻，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