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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你想做一盏灯照亮自己和庇护自己,还是向外求庇护呢?

      距六合内最近一次大战业已过去三万年,三十六天着实平顺又祥和,这三十六天中的中央天宫更是平顺又祥和得过了头,就连我府旁,青枝茅屋里住着的管天宫洒扫的荀草小仙童都百年未拿着扫帚出门了,日日到我府中就着给我理红线团子的缘由混我的话本子看。
      这日,荀草正拿着话本子,抽噎道:“这萧将军怎地如此无情,这冯家小姐……”,泪珠子快要淹了我那畦乌韭时,青且上神乘着朵祥云悠悠然降在了我那畦乌韭上。
      至于青且上神为何非要从与我府仅有一墙之隔的他府中招来朵祥云翻墙而来,而不是直接捏个诀过来,我并不多问,要说三十六天里的仙神心思之最难猜,那非司六合音律的青且上神莫属。三万年前现天帝掌权,建中央天宫,列划仙神之初,青且上神作为上古神本应落府于三清天之一的三十三天太清境大赤天,却自请天帝降至无□□第二十八天秀乐禁上天,与上仙之列同伏至此,仅因三清天内用不得松枝烧柴灶。感德昭昭,我三万年前飞升至上仙恰落府于青且府旁,这万年间我区区一介上仙沾着青且上神的光,着实得了不少好处。
      料着青且上神这等虽心思难忖但又仙德浩然之人,定不会将我求他用几株难得的香草薜荔偿我这畦残韭放在心上,我思索了一阵又一阵,刚斟酌着开口:“听闻……”
      青且养的那只黄狐就已蹦至我臂上,我一个踉跄,差点又踩上那畦乌韭时,青且吊着细长眼凉凉地开口:“我近日偶得妙法天听,实该下凡去历练一番。”待我问出口妙法天听与下凡历练之间可有些微联系前,青且已又招来朵祥云从我门前腾过,背影瘦弱的紧呀,连后头飞着的渠鸟都像是饿了几百年,“那只狐崽子托你照料几天”,一派云淡风轻。
      要说南山青丘的仙我也识得几个,有白狐、赤狐,偏得这黄狐我从未见过,且此黄狐还是个傻的,除了饮水食物嘤嘤哭,便是此时,此时,咬我那畦残韭。
      我刚要施个术法定它个几天几夜,但一想到青且要我照看这个狐崽子,若是他回来见着狐崽子经我养的更愚傻,少不了记恨我一段时日,那我少不了一段时日吃不上上神才能吃到的果子香草,思及此处,我看着仍自看话本子泪眼盈盈的荀草,准备捏个诀使他现出原形,摘他几个果子哄哄小狐狸。
      这厢荀草见尺芜盯得他久了,眼神略带思索,脊背一僵,顿时撂下话本子就跑。
      我刚要捏诀,见荀草匆匆起身往门口奔去,想来他是急着如厕吧,冷汗就差甩了一地,午时我便与他讲,祝余虽鲜美,但味辛,切忌多吃。我一个活了八万年的上仙,怎会诓他一个小仙童。
      我心疼地瞧着小狐狸继续咬我那畦残韭,并等着荀草如厕回来,左等右等,荀草倒未回,等来了瑞气腾腾伴着脂粉味,一派风流的丹琈上神。
      一拢白衣,朱纹云袖,身似孤瘦雪霜姿,墨发三千,一双手玲珑玉致,一双丹凤眸,眼尾略扬,神光内敛,本应威仪高贵,于他却是姿态风流。
      要说这丹琈,乃是上古时期天帝帝俊之子常羲后代,上古四方天帝与辅神相继陨灭,归于无,丹琈作为上古尊神为数不多的子孙后代之一,此时不过两万六千多岁就已位列上神,说要清修,推了天帝给的差事,五千多岁时就把他宫里上到掌宫的神女下到洒扫的仙娥,招惹个了遍,要说三十六天仙神之最风流,那非三十四天的丹琈上神莫属。天帝看在眼里,咬着牙忍在心里,如今三十六天中的上古神所剩无几,丹琈这个上古小青苗,说不得,治不得。
      风流,我瞧着应是风骚,镇日里丹琈除了去那神女仙娥聚集之处,撩一撩新近飞升小仙娥们的秋思,勾一勾瑶池神女们的春情,就是来我这无月府,拿走几本我新写的话本子并几节红线,大概学着我话本子上头的法子与那红线,不日后又能拐几个女仙僚回他那尧光宫。
      天深日浅,四值功曹确是难当,此时值日神当是最忙时,忙着指挥底下星君拉日西下,织作神女忙着织出各色云锦,余晖隐现,霞光满天,天宫并开的五光此时稍减,大罗天供佛的花朵干燥成淡雅的颜色自第三十六天飘落。
      我化出两只双青线的素白小杯,杯里是从青且那儿讨来的焉酸茶,“来喝盏茶”,我提着狐崽子的脖子,瞧着嘴角勾着笑的丹琈说。
      丹琈这厮忒不着调,还不如二十三天红豆家三百岁的二小子,我虽将近十万岁仍是个上仙,但对自己的辈分拿捏的十分之准,仙位与我相同的,也称我一声“尺芜上仙”;仙位不及我的,见我要称我一声“上仙”,万万连本仙名号都是讲不得的;若是沾亲带故的,就着辈分,也要尊我一声,像是红豆家的二小子,叫我一声“姨奶奶”,我自然是受得起的。
      此时丹琈把玩着我系发的红绒线,眨着秋水半剪的丹凤眸,开口,“尺芜……”
      登时我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我虽仅为上仙,但也是个承宠的上仙,这三十六天里争相传阅的写满世间痴缠的话本子,哪一本不是出自我手,就连天后都时常吃着葵花仙子奉上去的果子看我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虽说我的本职是管这五方之山,八方之海,三千大千世界的姻缘,顺便拿多余的红线换仙僚们的果子香草,至于红线是否管用,被女仙娥拴上红线的男上神是否最终对女仙娥死心塌地,二仙能否终成眷属,到西未上神处登记入簿,就莫的来寻我了,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嘛。
      于是,被踩坏乌韭还要看顾着一只傻的狐崽子的怒意随着丹琈那声没大没小的“尺芜”从本上仙那荆杞小的心子里满溢出来,“丹琈,你虽为上神,但就着我当年偏帮你阿爹的情分,你也应称我一声‘姑母’,当年你阿娘与你阿爹闹别扭闹得是天地变色,海水倒流啊,你阿娘可是来我府中求我解了与你阿爹的姻缘线,我这等心善之人怎能做那坏人姻缘之事,要不是我劝得你阿娘回转心意,如今可就没你了。”
      丹琈似是一怔,之后轻笑着扯掉了我系发的红线,改口道,“我近日要去西山昆仑丘赴陆吾的小宴,你之后的新话本子要替我存着,我……”我嘟囔着:“你们个个闲散,偏又拿事来扰我……”丹琈听得心念一动,问道,“还有别人”我抚着刚刚被我提颈子提得要哭的狐崽子,道:“青且呗,留下这么个傻的托我照看。”
      未等他开口,我接着道:“过几日我还要去皎然宫同西未上神实对近几百年的婚簿,一来二去怎么也要月余,连带着照看小狐狸,话本子我是得不了空写的。”
      说到西未上神,六合姻缘,我掌婚前,只一红线,且系于夫妻之足,即便难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线一系,终不可逭;西未上神乃现天后胞妹之子,原身是只鸾鸟,司六合礼制,掌着婚簿,虽是个喜庆的官职,但平时多爱冷着张脸,但因着脸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即便不笑,眸中清凌连那瑶光神女洒下的满天星光都比不过,一身清贵光华,又舞得一手好剑,不知引来多少神女仙娥,闲时听荀草同别的小仙娥仙童们嚼嘴皮子说,皎然宫前的寐鱼花被踩死了一片又一片,可愁极了皎然宫掌事的仙官。
      言罢罢,我虽与这冷脸上神不大对付,但我一向是个正直诚恳的仙,先不必说西未上神脸生的如何好,就那十足的神仙味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凡世里有些个文人常写酸诗美赞谪仙,莫不是他们瞻仰过西未上神的神姿?
      我摆摆手,“此事你不必忧心,等我能写,你宴也该散了。”

      三日后午时,我正立于柴灶旁思虑是将桑叶和鸾鸡蛋一起炒食合宜还是桑叶舂碎做酱合宜,只见远处歪歪斜斜飞来一只钦原鸟,颈上一个搭子里装满心子形的帖子,飞至我身边时,衔下一张帖子后又歪歪斜斜地飞走了。
      尊神陆吾迎娶侧妃涂棠
      敬邀二十八天尺芜上仙明日于西山昆仑丘赴宴
      共享福泽

      昆仑丘乃上古尊神陆吾所辖之地,四水环绕,珍兽异鸟繁多,蘋草遍布,四季如秋。
      尚吾殿的喜宴已过了大半。
      西未咂着半指高的八光洗琉酒杯里已经咂了半个时辰的桂酿,见殿外慢吞吞腾来一朵祥云,祥云上立一红衫女仙,墨发红线半挽,一双柳叶眼,面上却一片懒洋洋,好似万事万物入眼都如同泥牛入海般,一身红衣倒显得清汤寡水儿,怀里还抱着一只,一只……看着痴傻的黄狐。至殿门前,慢吞吞地降下云朵,单手提狐,另一只手在宽大云袖里掏了半晌,掏出帖子时还带出了几片桑叶并一只鸾鸡蛋,鸾鸡蛋应声而碎,女仙面上一片惋惜之色。
      门前迎官一声尺芜上仙到,西未才想起来这位看脸想不起来,倒是潇洒恣意?的做派叫人难忘的女仙是同他还有些干系的尺芜上仙。
      我到达尚吾殿时宴已大半,我早知西山山头错落,没想到错落的尤其之多,我转了半日才找至这殿门前。
      涂棠正倚在高大魁梧的陆吾尊神身旁,显得娇小的涂棠愈发娇小。
      说来,我与涂棠的相识,倒也算是一段奇缘,两万年前,我下凡历劫归来途径西山,恰逢涂棠遭沙棠木化人的雷刑,我尺芜向来是个乐善好施的仙,见雷劫后虽奄奄一息但不失楚楚,杏眸含水的涂棠,顿生天道好个无常又残忍之感,将涂棠抱至我府中将养了一段时日后,并从青且处拿了不少果子给她做离别礼才送她离开天宫。
      一来二去,涂棠念我恩,便时常来我府上帮我理红线团子,我自是十分受用她这还恩行径。
      我向来是个雅致之仙,雅致之处在于:选择性地过滤,不想、不提也不见那些烦扰之事。做简单的仙,避不过就以尿遁。
      所以当酒香与脂粉味混杂的丹琈无骨似地飘到我面前时,我提着狐崽子端庄又乖巧地问他:“劳烦丹琈上神,请问茅厕在何处,这只小狐狸大抵是甜露饮多了。”
      阴影兜头而下,酒香扑来,丹琈下颌垫在我左肩处,一声绵软的“尺芜”,我哀叹一声,一手提着狐崽子,一手扶着他的腰往供众仙歇脚的偏殿去。
      清凌凌的香窜入丹琈鼻中,连酒醉而引起的头痛都似乎好了些许。
      将丹琈扶至短榻上,我化出一杯焉酸茶灌入他口中,丹凤眼微阖,眉心微凉,手中攥着我那缚发红线,我抬起右手撩了撩我的鬓间汗,瞧着空空的右手,突然间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寻着狐崽子到席间,在一处长几下找到它,咳,应该说是在桃眼微眯,薄唇微抿,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敲着金边白玉桌,盯着自己白色锦袍衣角的狐爪子印的西未上神的长几下找到的。
      这年头的男仙忒讲究,一个个的忒喜穿白衣,我的袍子三天才浆洗一次,这白衣怕是一天就要洗一次。
      西未瞧着尺芜面色一变又一变,先是惊愕,嫌弃……再是为难,然后思索,之后一板一眼地与他致歉:这小狐狸扰了上神是我管教无方,污了您的衣袍我甚愧疚,他日必登门偿您一件新袍子……
      至于尺芜之后说了什么西未记得不是太清,他想着她进门时的懒洋洋,与他致歉时的一板一眼,变了几变的面色,一双柳叶眼半分秋水不含,那样的眉目一片冷清相,提着青且心肝儿似的黄狐,披散着墨发离去。他轻笑一声,三十六天中与那个最难以捉摸的青且上神最交好的是尺芜上仙的说法也不是不可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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