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红尘》十月沙雨

3、第一章 忆古思今

　　“不要，拿开，给我拿开••••••咳咳••••••”床上长得清秀瘦弱的小女孩因生气而涨的满脸通红，也因生病而咬着苍白的嘴唇，如墨般黑色的瞳孔睁得大大地狠狠盯着面前那个穿褐色布衣的小婢女。七年前，因母亲的早产，也可能是母亲的遗传，病弱的她常年呆在房里极少出门，也因洛家上下都宠着她疼惜着她，养成了她脾气暴躁，刁蛮任性的性子。
　　“小姐，好歹也喝一点。”小婢女颤巍巍递过那散发出难闻气味、黑漆漆的药碗，叫小姐喝药无疑是讨骂，她若不喝自己则是要挨罚，可怜的小婢女快要哭出来了。
　　“滚！”小女孩用力推开那个碗，力气不大，却让小婢女手上一个不稳，药倒地满地都是，碗也四分五裂，一地碎片反射着冷光，有的还在摇晃着，而小女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对不起，小姐••••••奴婢该死••••••“小女婢慌里慌张爬在地上收拾，眼泪直掉，一手用衣裙拭擦着地板，一手拣起的碎片放进裙兜里。
　　忽然尖锐而响亮的破裂声倒使小女孩冷静了下来，冷眼看着吓傻了的小婢女，“够了，出去吧。”使劲闭了闭眼，躺下，翻身，将软被扯过头上，牢牢盖住自己，想将自己严严实实藏在那熟悉的黑暗里头，拒绝与外界联系。
　　不知道那小婢女是什么时候走的，听不见她脚步声，听不到她关门声，偌大而冷清的房间里到底还是只剩她一个人，捂着微微发疼的胸口，已经多少个日子了，总是孤伶伶呆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牢笼里，闭眼睁眼看到的都是白纱幔帐，真的很讨厌啊，她知道她在等着等着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将再也睁不开眼睛，哈，她是在等死吧，他们都说她活不过十岁，还有三年的时间吧。不想几年来父亲疼爱怜惜的眼神，不想大家同情怜悯的眼神，不想大夫无可奈何的眼神，这不是她想要的；不去看室外明媚的阳光，不去听树上动听的鸟声，不去闻花园满园的花香，这也是她不舍的，到底是舍弃的多还是依恋的多，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到底是为何而来这世上，她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贝儿，你看，这是爹给你买回来的新玩意••••••”每次踏进她的房里，爹爹无论在外头遇到多烦心的事都得先摆出一副温和的笑脸想哄她开心。
　　“妹妹，我今天上课学到好多东西喔，还发生了一些好有趣的事情，我跟你说喔••••••”姐姐去跟先生学琴棋书画了，一放学就跑过来跟她讲许多趣闻，吱吱喳喳的总是讲上半天也讲不完。
　　“来，表姑妈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喔，吃多点身体才能好得快••••••”和蔼和亲的表姑妈总是那么的温柔，让人无法拒绝，无法发脾气。
　　还有••••••许许多多记不起来的面孔，有冰冷的有热情的有哭的有笑的，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
　　“喂，墨瞳，墨瞳，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树下站着一身着白色T-shirt,浅蓝色牛仔裤大概二十四、五岁上下的男子，他有着精致如陶瓷娃娃般的面孔，笑起来如阳光般明媚，能让看的人心里也一暖，即使那是好气又无奈的笑容，他正抬起头对着那藏身在茂密的树叶中的少女说话，手挡住那灿烂的晴丝，树荫的黑影掩住了少女的面庞。
　　“叮铃铃••••••”细细地从上方传来一阵清脆铃铛声，树上坐着的被打断回忆的少女十分不悦，“有事？”完全不被他的可爱的笑容给蛊惑，她不以为然地斜瞥了男子一眼。
　　“对，有事找你，你能不能先下来啊，这样跟你说话很累的耶。”男子揉了揉仰得有点发疼的脖子。
　　“有事快说。”树上少女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尊师重道应有的态度么？”男子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哦？”少女低着头，挑了挑眉，“呵呵，我还没听说过姐姐需要尊重弟弟的。”勾起一抹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笑容，强调着“弟弟”两个字。
　　“不要叫我弟弟，我比你大十年。而且我还是你老师。”男子愤愤不平喊道，可恶啊，天生长着张娃娃脸，没人当他是老师，此刻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了绅士般优雅的风姿，没有了教师般严肃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异样，紧紧握了握拳头，好半响才把话挤出口，“大家、大家都在议事厅等着你，有话要跟你说。”
　　“喔。”少女微微觉察到男子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优雅地伸了伸懒腰，一个翻身，脚下一点，如飞燕般轻松而敏捷地落地。男子眼前一花，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间蓝的衣服的少女，那是水手校服，飘逸及膝的百褶裙因主人一个转圈划出一道漂亮圆弧摇摆不停，同样是及膝的乌黑秀发用一条缎带高高束起，一条闪着流光的马尾悠晃悠晃的，清秀白皙的小脸上，那双墨黑的眼瞳似闪着绚丽光彩，令人视线难以移开，粉唇如桃瓣娇嫩，不足一握的纤腰，不禁令人怀疑她是否顺风而来，乘风而去。
　　“你小心点，别又引发心疾了。”淡淡的嘲讽却含着关心。
　　“知道了，惊雷，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随口应了一声，习惯地捂了捂心跳得有点急的胸口，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你总是那么叫人担心呐。”她是觉察到什么了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被唤作“惊雷”的男子随后跟上。
　　“呜••••••乖女儿啊，我可怜的乖女儿••••••”刚打开檀木门伴随一阵如鬼嚎般的哭声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女子朝她飞了过来••••••少女半眯着眼睛，动也没动，可并没有结结实实被那个女子一把抱住，而是••••••穿了过去？？？
　　“••••••”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少年了，总是这个样子，明明摸不着，却老是想抱着她亲亲，对于这个自称是她妈妈的女子，她总也抗拒不了。
　　她想不通怎么会变成这样，八年前有个道姑跑来说能救她，家里人也愿意一拼，让那个奇怪的女人带着她离开，带着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原来••••••
　　“呜••••••我可怜的女儿啊，你稀里糊涂死掉就算了，那可恶的阎王居然给我搞错，让你投错了胎，跑到古代去了，那也就算了，给你那么一副弱身子，还患有心脏病，时不时晕几下给人吃豆腐••••••”她“娘”唏哩哗啦痛哭起来，边哭边上下飘荡。
　　“好了好了，别哭了，现在墨瞳不是回来了么？现在还好好站在你面前的。”其实她那副弱身子动过手术加上调养以后已经好很多了，所谓心脏病，只是轻微的心疾而已，跳地比别人慢了些，忌操劳过度，忌情绪起伏，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懂她“娘”为什么哭地那么伤心，她英俊潇洒的“爹”飘过来抱住她安慰道。
　　“••••••”这种场面第一次见已经吓呆了可以理解，若上演个几千次了，还每年都上演，他们不烦她都烦了，而她只能接受她是他们莫名死掉又莫名投错胎的女儿“墨瞳”。
　　她“娘”跟那个道姑师父好像是巫女？魔女？天师？总之她至今还没有得出答案，据说跟阎王很熟，威逼利诱才答应允许将她从古代带了回来，还治好了她的病。八年来，她生活在现代，也接受了现代的一切，读书学琴，陶冶性情，习武修炼，强身健体，一晃眼就过了八年吧••••••明明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了但刚来时对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仿佛生来就早已经知道似的。
　　还记得来圣月贵族学院上学时，时不时有一大群自称跟她很熟的“大哥哥”、“大姐姐”路过来找她麻烦，冷嘲热讽，陷害栽赃，装神弄鬼，却也没超出一个度，不知是不是错觉，戏弄间他们含着关心，他们是“墨瞳”的朋友吧，朋友••••••是这样相处的么？
　　她不懂，其实她自来到这里以后性格改变了很多，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刁蛮暴躁，加之因病也慢慢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大概是潜移默化的关系，很多人都说她渐渐变回“墨瞳”，虽然样子变了，但性子却没有变，还是那样的淡漠冷静理智，总是冷眼旁观一切，置身事外，而且••••••是非观极淡，在她眼里没有对错、没有是非、没有敌友之分。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告诉她，连那个单纯好骗的“娘”也守口如瓶。如果墨瞳没死，也快奔三了吧，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找我来，有什么事么？”少女无视抱成一团痛哭的“父母”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转头看向喝醉睡倒在一旁沙发的脱俗出尘女子——那个带她来这里的女子，也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她“娘”的好姐妹，也是她前世的师父，一副二十来岁的模样，她时常在想她到底几岁，可惜没人回答她。
　　“唔••••••”女子低吟一声，翻身继续睡。
　　“呜••••••阎王来向我们要人了，他要我们把你送回去••••••”蓝衣女鬼哭得好不凄惨，断断续续的哽咽着。
　　“哦？”少女皱起了好看的柳眉，打从听到她投错胎开始，她似乎闻到有股阴谋的味道，“那他有说理由么？”说着不忘凌厉地瞄了眼“弟弟”跟“父母”。
　　“别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惊雷一脸无辜的样子。
　　“哼哼。”蓝衣女鬼气闷的扫了一眼女儿跟儿子，呜～～～先前怀胎十月生下个因眼珠黑漆黑漆而取名为“墨瞳”的女儿，性子冷不说，那张嘴也不饶人，忘恩负义，出卖朋友的事也能干，现在可好了，一命呜呼，英年早逝，害她生了不少白发；再来就是生了个老爱哭哭啼啼，声音像打雷一样惊天动地所以名唤“惊雷”的儿子，现在老一副长不大，顶着张娃娃脸装可爱欺骗世人，害她操了不少心，呜～～～她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两个祸害啊。
　　“那我能回来吗？”少女抿嘴问道，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就知道瞳瞳你不舍得我们，放心，我一定跟阎王力争到底，早点带你回来。”蓝衣女鬼扑过来一副拥抱状。
　　“••••••”我是舍不得这里的各国的美食跟先进的设施，能挑的话谁想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穷古代啊，干什么都不方便，还一堆保守规矩封建制度，少女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好了，时候到了，该走了。”躺在沙发上的女子带着酒气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满是血丝，“我带你去见阎王，有什么去问他吧。”在旁人看起来似乎是爱徒即将离别，师父借酒消愁不忍离别，可在少女眼里看来可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平静的语气，私底下却是忍住尖叫的冲动，把手放在胸口处，心里默念N次忍耐，搞错啊，她才刚知道要“回家”，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得到一句“该走了”？
　　“不然？”女子挑了挑眉，这小动作跟少女如出一撤，绿眸一转，继而恍然大悟，“哦，古装！！！”老实说她蛮喜欢古装的，可惜很累赘。
　　“••••••”少女无语，深呼一口气好不让自己大骂出口，刚想说什么却被那个爱女成狂的女鬼呜咽声打断了。
　　“瞳瞳啊，你过到去要小心啊，古代那么落后，你的心脏病怎么办才好，记得不要操劳过度不要大喜大怒，不然又会昏倒，要好好护住你的长发啊，那是妈妈传给你的灵力媒介，剪了就没灵力用了，不要把手上的银杀铃摘下来，还有啊，记得不要用过头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嘛••••••呜，不行，我要去跟阎王投诉••••••”女鬼还在继续唠唠叨叨的。
　　“叮铃铃••••••”少女抬起右手，腕上泛起一道银光，细细的链子别着好些小铃铛，特别的是五指上套着五枚同样细小的戒指，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套进少女的葱白玉指，戒指跟手链被几十条银丝交错纵横连起来，覆盖在手背上，有谁想到这么精致的戒指手链是瞬间将人撕成碎片杀人不沾血的武器呢，只需运用凝聚在头发上的灵力，透过它，五指间上就能化出无形的灵丝，好比能把人吊起撕裂的钢丝，也能当控制傀儡的吊绳。因为她现在跟普通人无异，又天生体弱，“娘”就只好千辛万苦找来给她护身用的，呵呵～～～少女不由得自嘲了一番，墨瞳啊墨瞳，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么多人恨你，恨得连后世也不放过，那么多人爱你，连灵力跟银杀铃都给了你。
　　“我还是不放心，不如跟阎王商量一下，带上我们一起去，不行带上惊雷去也好，可以当保镖••••••”女鬼犹在喃喃自语。
　　“••••••”众人无语。
　　假装没听见“家人”的唠唠叨叨、滔滔不绝、依依不舍、哭天喊地，没来得及跟一干猪朋狗友打招呼，也没来得及收拾有用的行李，绿眸女子拉着少女穿过一个黑洞（什么时候出现的啊？），一个眨眼就落到地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