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言情公式》素光

1、缘起

　　要做梦了，昏沉的黑暗里，有一线微茫的清明，这样提醒自己。
　　鼻尖萦绕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身体放松柔软，屈服于铺天盖地的疲倦——感觉自己变得轻巧幼小，脚步绵软，每一步都落在无可触及的虚空里，朝着前方星星点点的光源飘去。
　　好似一个玩偶制造厂，看不见的运输带，安静有序地将一个个人形的玩偶勾起，运到前面更深更浓厚的黑暗里。
　　她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玩偶，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什么玩具，可是她有一个聪明的妈妈，5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用洗干净的丝袜，填充了棉絮，缝上各色布料，做了个娃娃送她，妈妈说，这个娃娃叫“天真”。
　　现在，她早过了需要玩具的年纪，可是那个“天真”，她一直保留着。
　　呵，眼前的这个玩偶，长得干净漂亮，可惜没有笑容，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勾子，只朝他伸了一伸，他就呼啦到了眼前。
　　“你是我的新玩偶吗？”露露听见自己这样问。
　　她暗自发笑，她已经十八岁了，怎么到了梦里，变得如此幼稚？
　　那玩偶睁着黑玉一样的眼睛，不说话。
　　露露丢了钩子，去拉他的手，又捏捏他的脸。
　　“我以前的玩偶叫天真，你呢，你叫欢喜，好不好？”
　　十八岁的露露几乎要笑出声来，不管梦里的自己有几岁，真是…太有才了。
　　忽然，耳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不妙。”
　　悬浮着的运输带，吱呀呀地停了下来，坐在运输带上的玩偶安静沉默地坐着，四周变得森冷可怖起来，这叫露露有点害怕，紧紧抱住手里的玩偶，往后退去。
　　“怎会有生魂在此？”黑暗里，有个声音拖长了调子发问。
　　露露四下打量，什么也没看到。
　　“那是阎王今日的坐上宾。她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十八载，今日离世，心心念念放不下她，在殿前发下誓愿，愿做奈何桥上的枕木千年，送尽人间生魂死魄。阎王恩准其在此一会，特赐勾索，福禄寿喜，勾得什么就赏什么。”
　　“那该去恩赏堂，怎转到这边来了，谁引得路？”
　　“不管谁引的，她把一个要进轮回的死魄勾去了。那是阎王亲赐的勾索，这下可松不下来了，如何是好？”
　　“生死两界，难道还能又放他回去？”
　　露露心跳如鼓，空气里回荡着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似近似远……
　　“这就是露露想要的欢喜吗？”耳边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似乎贴得很近，含着浓浓的笑意，阴凉的风变得柔和温暖起来，“露露十八岁了呢，这是妈妈送给露露的生日礼物。”
　　礼物吗？这本该是开心的事，心里却不知为何悲伤了起来，眼睛疼痛，却又没有泪水，只能死死拥住那软绵绵的玩偶，不知该如何是好。
　　“露露——”感觉颊边被无限温柔留恋地抚摩了下，“妈妈去了……”
　　脚步声，来回奔跑的声音，有人模糊地在喊些什么——那是照顾妈妈的医生和护士的声音。
　　她惶惑而焦急，想要追上去，手里的玩偶不知为何变得沉重巨大，拖住了脚步，她只能放声喊：“妈妈，妈妈……”
　　最后一线光也熄灭了，黑漆漆的荒芜里，只有她自己的叠叠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