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单恋手记》苏忘书

7、第六年（1）

　　胡闹的一天结束后，江晖和吴邪一起向寝室楼走去。
　　吴邪眼睁睁看着江晖抓耳挠腮半响后才吞吞吐吐说道，“吴邪，你对徐晓要是认真的，兄弟就，”江晖咬了咬牙，“兄弟就退出！”
　　吴邪下意识的就想说“好，你退出吧！”但他的喉咙像被掐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几个字。他看着江晖憨厚诚恳的脸，突然对自己不耻，明知道此路不通，为什么还要非逼着人拐到这条路上呢？他和小花受苦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牵扯无辜的人呢？更重要的是，他心底深深明白，与江晖认识的这几年里，第一次看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他是认真的。
　　吴邪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心一软，故作大方的拍拍他的肩，“别，咱俩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己早就撑不下去了，本来就讨厌女孩子，硬着头皮抱着不纯的目的去追人，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对女孩子就公平了吗？
　　看着江晖傻笑的脸，吴邪默默叹了口气，做人还是纯粹点好，没那么多秘密，也许将来江晖会是他们之中最能够获得幸福的人。

　　这件事吴邪一直不敢告诉小花，胆小是一方面，毕竟是他惹出来的事。他还存着侥幸心理，盼着徐晓可千万别答应江晖，这样他说不准还有条活路。
　　他居心叵测的给阿宁主动打了几次电话，间接问着徐晓的态度，把阿宁气的直骂，“吴小贱你要装到哪辈子！你是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怎么地？！”骂完了又哭，“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就直说，有你那么欺负人的吗？”吴邪一个头两个大，低声下气的又哄又道歉，心力交瘁的躺在床上，我凑，对张起灵都没这么上心！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躺在上铺拿起英六阅读练习，看了几眼看不进去，心烦意乱的往旁边一撇，正中花卷脑瓜顶。
　　花卷好不容易在寝室玩了会网游就受到了无妄之灾，捂着头直叫，“包子你咋了，又失恋了啊！”
　　吴邪无语，难道他长了一张注定要失恋的脸？

　　电话铃声突然想起，把他吓了一个机灵，不是小花吧？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来显，是个生号，纳闷的接起来，“你好，哪位？”
　　对方声音优雅如大提琴，“你好，我是张起灵。”
　　吴邪情不自禁的猛吸一口气，激动之下电话险些拿不稳掉床下去，猛地直起身，“你好你好！我是吴邪！”
　　对方一窒，似乎轻笑了一下，顺着话筒传过来，烫的吴邪一哆嗦，脸顿时红了。
　　张起灵道，“你在学校吗？”
　　吴邪狂点头，忘记了对方看不见，“在在在！”
　　“我在‘痕迹’，能出来见个面吗？”

　　“痕迹”是C大门口的一间咖啡馆，吴邪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和鞋就狂奔到了咖啡馆门口，停下来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直咧嘴才放下，这才忐忑无比的进了门。
　　他一眼就瞧见了张起灵，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手托盘一手端着咖啡杯，优雅无比的细细品着，下午的阳光打在他微微垂下的眼眸上，温柔俊雅，吴邪看呆了。
　　张起灵觉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吴邪傻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这个人，似乎每次见到自己，都很不自然。他与吴邪的接触不多，偶尔想起他，首先记得的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明透彻，总在偷偷的看着自己；其次是那张圆鼓鼓的脸，看着就想掐一下，在那白嫩上恶劣的留下几道红印子；最后是他的身份，一个特殊的告白者。

　　张起灵点头示意吴邪过来。
　　吴邪像个木偶似的失去了所有思想，一步步挪到张起灵对面的位子上，乖乖坐下。
　　张起灵把饮品单推到他面前，“喝点什么？”
　　吴邪不假思索，“卡布奇诺多加糖！”
　　张起灵挑了挑眉，和自己一样？招过服务员，低声吩咐几句之后，才转过身正视着吴邪。他有件事想拜托吴邪，却非常难以启齿。这让他有些为难，一直纠结着走到C大门口，才鼓起勇气把吴邪叫出来。
　　“吴邪，”张起灵缓缓开口，吴邪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身子。
　　“我准备写一篇论文，”张起灵斟酌道，“需要采集些数据，”顿了顿，在吴邪疑问的目光中补充道，“是关于同性恋的。”
　　吴邪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就像是藏匿多年的伤疤硬生生被人揭开，他生拉硬拽着想阻止又舍不得阻止，同性恋这三个字是他最没有勇气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事。

　　张起灵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立刻沉声道歉，“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是我唐突了，请当做没有这件事。”
　　吴邪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没关系，你想问什么？”他忽然想起张起灵曾说过他学习心理学的原因部分是因为他，那么轮到他负责任的时候到了。
　　张起灵更加深思熟悉，再开口已是如同心理咨询师般的和煦而温柔，“你认为同性恋是一种天生取向吗？”
　　“我不是。”
　　“有什么诱因导致你对同性感兴趣？”
　　吴邪淡然道，“我讨厌异性。”
　　“为什么你会讨厌异性？”
　　吴邪窒了一下，有件事他埋在心底十几年，是他一生的污点，任何人都不知道，而如今最不堪的自己难道要暴露在最不愿的人面前吗？
　　他复杂的望着张起灵，张起灵的眼神清明又沉静，身体微微向前，认真记录着他的回答，一派严谨的学术作风。

　　吴邪自嘲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才慢慢开口，“我小时候上幼儿园，有位女老师，大概四十多岁，对男孩子很感兴趣。”
　　张起灵怔住了，他意识到自己问到了一些不该问的事情，他下意识的握住吴邪的手想要阻止他，吴邪却轻轻挣开，自暴自弃似的继续说道，“我小时候长得也算可爱，自然没能逃过。她把我关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窗帘紧紧拉着，门锁着，她把我的手绑起来，拽掉我的裤子，然后咬我，”吴邪的脸色渐渐发白，“咬我下面，我很疼，我使劲哭，使劲喊，可是没有人理我，她又让我摸她，让我咬她，还让我用手捅她下面。。。”
　　吴邪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早就湿成一片，只知道不停的说着，不停的挖着心底最阴暗的部分给那个人看。

　　“吴邪！”张起灵猛然喝道，他站起身，走过来把吴邪搂在了怀里，“别说了吴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吴邪。。。”
　　吴邪茫然的抬起头，失去焦点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张起灵，张起灵心上猛地一抽，他感到后悔极了。
　　他轻轻拍着吴邪的后背，低声安抚，“没事了吴邪，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她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闻着张起灵身上传来的清香气息，吴邪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得到了支柱，慢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开张起灵，挡住眼睛，即使最深的污秽被他看见，也依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用力牵起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你可以继续问了。”
　　张起灵一怔，重重的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再没言语。

　　张起灵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吴邪很颓废。
　　他开始跟着花卷一起玩网游。
　　要么说网游是个好东西呢，让人迅速的沉迷，迅速的逃避现实，可以无须隐忍，无视规则，肆意发泄。不用太多思考，依着本性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死了就报复，打不过就开挂。
　　吴邪的成绩从年级第一下滑到中下游。
　　吴邪开始频繁的逃课。
　　吴邪的脾气变的暴躁易怒。
　　有负责任的老师试着找他谈话，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干脆听之任之，放弃不管。
　　吴邪巴不得没人注意，越来越低调，把自己埋没在人群中，走路都猫着腰。

　　小花偶尔打电话过来，依然传递着张起灵的消息，他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几篇论文，他应邀去几所学校做报告，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助教。。。吴邪默默的听着，结尾象征性的来一句“大神不愧是大神！”，然后转眼逼自己忘掉。
　　如果说从前的吴邪还天真的对张起灵存着一丝幻想，那么现在的他早就不敢想了，他也肖想不起了，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永远也轮不到他。
　　他感觉自己很脏，没有一处能配得上他。
　　人就是这样，但凡有一点希望就时不时幻想，若是感觉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慢慢的也就绝望了。
　　吴邪越来越讨厌自己。讨厌逃避的自己，讨厌不思进取的自己，讨厌配不上张起灵的自己。
　　到最后，厌着厌着，也就麻木了。

　　时间就像一条分叉线，当小花告诉他自己被全国顶尖的律师事务所相中，要在假期去实习，吴邪觉得他们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小花离张起灵越来越近，而吴邪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们的未来光辉灿烂触手可及，而吴邪依然在浪费光阴庸庸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