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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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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
天空是灰灰蓝蓝的颜色,淡得很,绯岚怔怔的看着,丝毫也弄不懂为什么天空会是这种颜色,妈妈说故事的时候总是讲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所以,绯岚不懂。
其实像她这么小的年纪的人根本不可能懂这种淡极的蓝色里潜藏的忧郁。
绯岚懂。
她不懂天空的颜色为什么和故事里的不一样,可是她却明了了那隐约在蓝色里的忧郁。
这很矛盾,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很多人问她,你怎么又红又蓝的?她就会细声细气的解释给你听,这个岚不是那个蓝。
绯岚永远都记得那个有着忧郁蓝色的天空的日子。那一天,她失去了她的父母;那一天,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天,最爱她的人去了;那一天,所有爱她的人都不见了。
其实,所有的人就是指她的奶奶。其他的邻居什么的在她那样小的日子里究竟对他好还是不好既不重要,也不记得了。
奶奶还是那个奶奶,可是却不再爱她了。小孩子都很敏感,什么人对她好,什么人对她不好,她都感觉得出来。奶奶,不再爱她了,绯岚的世界崩溃坍塌了。
奶奶带着绯岚回到了父亲出生的小城,这个小城和那个绯岚出生时生活的大都市有着天壤之别。然而,这些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不再爱她了,邻居们好像也不喜欢她。奶奶不会再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唤她的名,拿好吃的东西要她吃,不会再暖暖的拥她入怀,像是拥了天下的珍宝。奶奶给她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冷,第一次听奶奶叫她“死丫头”,她只是傻傻得站在那里,反应不过来,根本不觉得那是在唤她。那个宠爱的唤她岚岚的奶奶就从那一天不见了,一点一点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绯岚从珍宝变成了垃圾。
如果,在很小的时候,大家都改变了态度对待你,日子久了,你也会习惯的。绯岚就慢慢的习惯了。习惯了当垃圾的生活,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被当做过珍宝一样。
绯岚的眼睛很水,那种雾盈盈的感觉很是怜人。易初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是被那双眼睛给征服了。因为,他从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倔强和软弱混合的悲哀。对于一个14岁的男孩子来说,那里面的内容太复杂了,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弄不懂。可是他陷在了那双眼睛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和她冥冥中就联系在了一起。
那一天,是开学的第二周的星期一。太阳很好,在这个山城小镇里,整天雾霭霭的,这样的好天气是不多见的。所以,绯岚没有费心在学习上,而是很认真的在看太阳,看阳光照在那些花上,叶上,带着那种生命的光辉。所以,在老师介绍转校生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在听。然后,当那个转校生被安排坐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她很是诧异——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小城里的人都莫名的不喜欢她,所以,她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而身旁的位置多年来一直空着。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种下了前因后果,让绯岚一向防备的心房开了门,默许了这个男孩子的入侵。
在那个夏日的清晨,热情的阳光透过大大的旧式窗子打在那个男孩子身上,他穿了一件发青的格子短袖,旧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映在阳光里,像是也发了光。那样的阳光的样子,在小城里也是少见的。后来,绯岚想,如果不是那天阳光也特别好,她是不是也会这么轻易的去试着相信一个人呢?
后来,绯岚才明白易初会坐在她的旁边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第一,教室里没有空位了;第二,小城的孩子们其实是有点排外的。其实第一个理由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如果不是这个外来的转校生,而是其他什么土生土长的学生,老师一定会在最后一排除了她以外的什么人后面在家一张桌子的。她身旁的位置闲置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可是,既然易初是个外来的学生,对于绯岚有没有什么了解和顾忌,那么何不利用一下那个闲置多年的资源呢?绯岚觉得学校一定是这么想的。
其实两个孩子的相处并不坏。
既然第一次见的时候,有了那些奇妙的感觉,彼此又是毫无前情的——易初并不曾嫌恶过绯岚,心中也丝毫不明白坐在她的身边是被那些学生们如何忌讳的一件事,他毫无顾忌的和绯岚交谈,开玩笑;绯岚呢,以前从未见过易初,跟他素无瓜葛,她明白他不了解她的背景,也就凡事少了一层提防,多了一份接纳。于是,两个人处得很好。至少在绯岚、她的老师和同学们看来是如此。绯岚从不曾对那个人那样放心过,那样容易接近过。居然有人希奇的发现,易初有一次给绯岚讲笑话,居然使她展露出大家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容!多么希奇,原来,绯岚也是会对人笑的!以前,只是非常非常偶然的情况下,能看见绯岚对着那些花花草草笑过。
绯岚笑起来很好看的。
绯岚的笑极清极淡,慢慢的在眼底氤氲出一丝丝涟漪,仿佛微风里的白莲花上滚落了几滴透明的露珠,清白荏弱。
但是,对于易初来说,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绯岚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易初是为了父亲的工作才来到这个小城的。
易初的父母在这个夏天离了婚,深爱母亲的父亲在接受无论如何也不能挽回母亲的感情这个事实后,带着他逃离了那个繁华如梦的大上海。
父亲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公司6月里接了一个山城的改造项目,本来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父亲这样的高工出马的,可是,父亲不能忍受呆在上海看着母亲离他而去,义无反顾。所以,他顶替了一个新手,带着易初来到了山城。本来易初是可以不来的,可是,易初是早熟的,也是敏感的,他性格很像父亲,冷静、内敛而敏锐。这些年,在父母的感情纠缠中,易初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情商的认知。当父母终于离婚的时候,他看到了父亲的伤痛,也明白他什么也不能为父亲做,唯一能够支持父亲的,就是陪在他身边,不让他觉得孤单,觉得被这个世界所遗忘。他知道父亲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一蹶不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父亲很理智,但是,这一次,他不能肯定,因为在长达两年的离婚协议中,他一点一点地看到了父亲对母亲的爱。他要陪在父亲身边,成为他的责任,陪他度过这一段岁月。
对于一个在上海长大的男孩子来说,同学之间什么程度才算是亲密,才算是交情深厚,和小城的标准之间的差异简直太大了。在上海,同学就是同学,根本没有什么性别差异。和一个女孩子特别说得来,就是交情铁,真是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在这里,易初觉得自己回到了父母所描述得她们上学的那个时代,男女生的性别被那样清晰地划分出来,让他觉得好生怪异,又感到颇不习惯。好在,大家都知道他是从上海来的,看他的眼光里充满了艳羡,倒没有人觉得他对女生的态度有违这里的常规。大家总是说:“人家是上海来的嘛,上海啊,那个大地方,当然和我们这里不一样。”大家就这样接受了这个行为方式和小城不同的男孩子。
对易初来说,绯岚和其他女生是不同的。绯岚有着其他女孩子没有的沉静,易初喜欢沉静的女孩子。他觉得女孩叽叽喳喳的,不够庄重。易初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性格,身上带着一份同龄人身上没有的沉稳,这让他在学校很受老师,同学的欢迎,尤其是女同学。在上海这样一个都市里,孩子们是早熟的,已经知道去接近自己喜欢的异性,或者递递情书什么的。易初知道,班上已经好几对男女朋友了,有的甚至已经进行到全垒打的阶段。可是,易初并不像这样轻易的送出自己的感情,像父亲一样落的遍体鳞伤。他直觉自己应该是和父亲一样的,一旦付出了,就收不回,感情的游戏,他想,他可能不太适合。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就还不懂感情的分量,可是,他已经从父母的身上领悟到了错误的感情的杀伤力。而他,并不喜欢受伤。所以,他认为自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对于绯岚,易初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从看见她的眼睛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子是一国的。绯岚眼睛里的那些沉淀了多年的悲哀不是这个男孩子可以理解的,但是她眼睛里的防备却是易初明了的。那一刻,易初决定要好好爱护这个女孩子,把她当最好的哥们儿一样照顾。
但是,易初觉得太慢了。明明觉得两个人有很多东西很共同,可是,总是不能达到易初想象中的那种熟稔的感觉。每每易初觉得要跨过这道鸿沟的时候,绯岚就迅速的退了回去。明明觉得她的防备一点一滴的漫漫消退,可是,好像有道deadline,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垮过去的。过去和同学们的相处之道,在绯岚身上一点也用不上,她的防卫心太重。那种微微挑着眉头的疑惑神态确实很好看,可是他并不想在她身上看到,有其对象是他的时候。那代表她对他还不够信任,哥们儿怎么能够不互相信任?
易初决定改变这种不理想的状况。
“踏青?”绯岚淡淡的声音里有着隐含的诧异。
“踏青很奇怪吗?难道你们就没有踏过青?”
“没有。”
“没有?”
“因为不需要。我每天上学的时候就是踏青的时候。”
“……”
“唱歌?”绯岚淡淡的声音里有着隐含的疑问。
“唱歌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那我们去唱歌。”
“如果我和你去唱歌,我今天晚上就可以不用回家了。”
“为什么?”
“等我走回去,然后再走回来就可以吃中饭了。”
“…...”
于是,易初的计划统统流产。但是,易初还是了解了许多绯岚的生活。比如说,绯岚的家里学校很远,他不懂绯岚为什么不住校。比如说,绯岚很喜欢植物,她可以分辨出每一种植物为何,而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比如说,绯岚常常安静得近乎沉默,除非他问她,否则她从不开口说什么。比如说,同学们从来也不找绯岚说什么,但是他们是找他的。
……
她在整个班里,甚至整个学校里都是个异类,而她,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视而不见,独来独往。在易初看来,绯岚是被排斥在外的,他很好奇,一个女孩子这样被孤立,怎么会无动于衷?不,不是无动于衷,如果无动于衷,她的眼睛里就不会有防备。那么是什么让她这样淡然处之?易初想要答案,而他觉得答案应该在绯岚的家里,在学校,他已经观察了够久,除了大家的孤立,倒也没有什么恶言相向。他决定找机会送绯岚回家。
机会来了。
轮到绯岚值日的那一天,天一直是阴阴的。这很正常,这种天气在小城来说是常见的,常常一天都这么阴阴的,让人觉得压抑。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但是这一天,很希奇的,在放学的时候开始下雨。刚开始的时候,雨下得并不大,零零星星的,也就不以为意。谁知道等到绯岚值日结束的时候,雨居然大了起来,到的后来,简直就像天漏了似的。易初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所以,书包里总是备着一把伞的。然后,他坚持要送绯岚回家。绯岚看看天色,同意了。
两个人同乘一把伞,这在电视里将是很唯美浪漫的镜头,但是,在这个小城的山路上,却没有丝毫的romantic可以体会。路并不好走,雨又下得太大,结果两个人都淋得半湿。冷风一吹,让人直打寒颤。绯岚纤细的身子在风里微微发颤,时不时的咳上一两声。如果是在上海,易初一定早就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拥在怀里,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替她,也是替自己取暖而已。在这样的天气里,绝不会有人想歪。然而这里不是上海。
易初只有希望能够快点到绯岚的家,让两个人热热得喝口水,暖暖的烤烤火,将衣服烘烘干。然而,绯岚的家好像在云雾里,走了很久,从绯岚的口里得到的答案却始终“还远”。问了两三次之后,易初也不好意思了。虽然绯岚并没有显出一点不耐烦或是轻视的意思。她只是安安静静的走着。
终于到了。那是一座两层楼的民居,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长了一棵很粗很粗的榕树,有着大大的树冠,很多枝条都垂下来,又重新在泥土里扎了根。院门是那种老式的带着牌楼的格局,从院门到正屋的门口有着长长的回廊蜿蜒过去。
绯岚安安静静的走了进去。易初根在后面。
在绯岚进去的一刹那,从正屋里传来了苍老的,显然是妇女的骂声:“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居然还带个男的?你才几岁?就开始勾引男人?”
易初一阵尴尬,他显然没有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他知道小城的人比较保守,可是,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电视那样夸张的情节。如果他知道自己坚持送绯岚回来,会给她带来一顿辱骂的话,他一定会放弃的,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不禁望了望绯岚,却看见绯岚依旧一脸的淡然,仿佛根本没有人骂她。他先是诧异,后又难过:要经过多少类似的情景之后,才能让一个人对于这样的辱骂淡然以对?
绯岚直接把易初带到了厨房。先到了杯热水递给他,然后搬了两个凳子靠着炉子放好,示意易初坐过来。然后才自己也到了一杯热水捧着,坐在了另一张凳子上。
然后,两个人就静静地看着被子里冒出来的热气,沉默着。
主屋里的持续的骂声是唯一的背景。
“对不起。”易初打破了沉默。
绯岚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依旧凝望着水杯,只是水里的热气早已散了。
天已经全然的黑了。小城的天气总是阴的,所以常常黑得很早,今天下了雨,就黑得更快了。易初打手机给父亲,告诉他因为送同学回家,耽搁了,晚上不能回家。父亲细细的叮嘱他一切小心。手机的信号很不好,时断时续的,父亲说些什么其实挺不太清楚。可是他和父亲都知道,听得并不是内容,而是彼此的声音,让对方知道,自己很安全。
易初放下手机,看见绯岚怔怔的望着自己,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起先有些迷茫,后来恍然:一个长辈的关怀,对于绯岚来说,是件多么不可及的事情啊!果然,绯岚问道:“爸爸吗?”
易初点了点头。
“记得小时候,爸爸也很疼我的。妈妈也是,奶奶也是。”
“那,现在屋子里的是?”易初疑惑。
“奶奶。”
一霎那间,易初好像全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可是,他觉得不需要在了解什么了,他全都懂了。
那一夜,绯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几个新鲜的地瓜,烤熟了,和易初分吃了。
那一夜,他们就在厨房的炉子边坐了一夜。
那一夜,他们几乎没开口说什么,屋里的骂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据易初回忆,好像是他给爸爸打电话的那会儿。
那一夜,易初知道,绯岚心理的那道防线对他而言已经解禁了。
易初要让绯岚找回14岁女孩该有的笑容。
他常常给绯岚讲上海的生活,还带书给绯岚看。他发现绯岚对文字的感觉很细腻很敏感,常常超出了他所能领悟的东西。于是,午休的时间,他们经常溜出教室,到一片小池塘去,说说读书的心得体会。那个小池塘离学校很近,但是很偏僻,如果不是绯岚带路的话,易初无论如何不能想象这里回藏着一个小池塘。池塘有一池青萍,现在已经是初冬,莲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只是有小城的纬度很低,所以那一池浮萍依旧青翠碧绿。极为偶然的时候能够见到晴朗的阳光,绿绿的茵茵的萍色迎着金色的阳光,照在绯岚的脸上,发上,照得她的发丝纤毫毕现,肌肤都被照射得快要透明一般,映出一种嫩极的肤色,几乎看得见她脸上细细的茸毛,幽幽眼眸里的隐约的温柔成为阳光里惟一的颜色。
易初极爱看绯岚的笑容。那些笑意慢慢的从她的眼睛里氤氲开来,扩散到整个面容,像微风里摇曳的白莲花上滚落的几滴露珠,清白荏弱。
学校里有没有流言,他们都不知道。易初不管,绯岚不听。
他们只是很快乐,很单纯的快乐。易初的快乐来自替绯岚找回了被该属于她的快乐,绯岚的快乐来自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天地,那个天地里没有过往的阴暗与压抑,何况还有一个知音?
快乐总是短暂的。
他们快乐的度过了一年,转眼又到了夏天。
6月末,易初的父亲结束了工程,只等易初考完试,就要回上海了。
易初把这个消息告诉绯岚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要敏感的人去面对离别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易初说我会回来看你的。绯岚幽幽的望着他,不说话。易初心里一动,说: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到上海吧。”
绯岚一震,怔怔的瞅着他好一阵子,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呢?你家里这样,学校里也是这样,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这一次绯岚微微的笑了,笑容很涩,然后轻轻的坚决的摇了摇头。
易初不再说什么了。
两天以后,期末考。
考场很安静,每一个人都在安静的答题。
忽然间,“啪”的一声响,整个教室都听见了。监考老师立刻过去,声音是从绯岚那里发出来的。绯岚的脚边躺着一本书。
“绯岚,你竟然敢作弊!”老师甲——一个中年妇女尖声叫道。
“跟我到教务处去。”女老师乙也不甘示弱,并且动手去拉绯岚。教室里炸了锅。
绯岚站起来,冷冷然森森然的望了两个女教师一眼,看的两个人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才淡淡的开口:“你们先搞清楚这本书是不是我的。”
两个女老师大概有点恼羞成怒了,复又上前一步,“掉在你的脚边,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觉得需要快点结束这个故事,因为很多很多的情节我想要写出来,不写好像就有点紊乱,可是我不能写了,因为拖得太久,我怕我会忘了梦里那个女孩子清白荏弱的笑容,我怕我会忘了最初的悸动,就像我怕自己会忘了当初和他在一起时那份纯然的巨大的将我没顶的快乐和喜悦……)
绯岚的眼神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然而看在两个老师眼睛里,这样的场合下,一个作弊的女孩子不该有这样的平静,仿佛在说他们绝对的搞错了。可是,他们亲眼看见书从她的桌子下面掉下来不是吗?这简直是件毋庸置疑的事情,所以,绯岚的平静眼神就有了一种蔑视的味道。这种蔑视激怒了他们。
“小小年纪,就交什么男朋友,真不知廉耻。现在居然还作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什么男朋友!你也太抬举她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和男人鬼混,跑到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谁知道能干出什么好事?搞不好,哼…”
自从绯岚和奶奶搬到这个小城定居开始,就没有听见人谈过她的父母。奶奶就好像忘了她还有个儿子,还有个儿媳,父母的所有事情成了禁忌。而邻居们压根就没有见过母亲,对于父亲的记忆,也是比较上大学前的记忆。在这样的小城里,当然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的样子。
然而,时隔多年之后,居然有两个为人师表的女人这样谈论自己的父母,绯岚的平静破碎了。她不能抑制的开始尖刻,而这对她是多么陌生的感情啊!
“如果,你们明白你们是当老师的人,说出这种村夫野妇才说的话,根本对不起老师这个称号!你们都不会觉得难堪和惭愧吗?你们,才是不知道羞耻的人!”
绯岚的脸涨红了。
两个女老师一时间怔住了。因为绯岚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绯岚是不理人的,不管你说什么。也就是有这层认知,他们才会口无遮拦,是吃准了绯岚不会反击。但是,显然,他们选错了主题。
(考完试了,心里很空。然后我想完成这个故事,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要讲他写成什么样子,什么样的前因后果。我只有讲这一段先空过去,等将来想到合适的情节在补上吧,也许,永远都补不上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写下来。)
易初觉得心跳得很厉害,剧烈的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心里不祥的预感让他开始奔跑起来。他疯狂的推开一件件空荡荡的教室的门,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校园里发出空洞的回声,只有他慌乱的脚步听得让人心慌。
蓦的,他想到了他们常去的那个校外的小池塘,他早该想到那里的,只是他太慌了。清清的吐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此刻绯岚正在池塘边难过吧。是他不好的,他不该怀疑她的,是他愧对了他们的友情,他要好好向他赔礼道歉。绯岚对他那么好,一定会原谅他的。易初一路小跑了过去。
太阳斜斜的挂在山尖儿上,似落非落的样子,颜色是那种纯纯的红色,隐约的透着一点橙色在里面,看起来可爱透了,诱人透了。那种红色很温柔,总让人联想到最美好的一切。染的天边一片温暖的绯色,小山上,水面上,还有那些长得活活泼泼的深深浅浅的绿色的植物上面,都抹上了一成淡淡的红色。而那一池青萍上亭亭玉立的白色莲花仿佛也变成了粉色的,迎着几颗晶莹的水珠,看上去说不出的娇嫩。
剩下的,妩媚在绯岚的发上,身上。
绯岚就坐在湖边,靠在她常靠的那颗粗粗壮壮的老槐树的树根上,面对着湖面,微微露出小半边侧脸。易初轻轻走到她旁边,心里的歉疚更深了。他在她旁边坐下,学着她一样用双手抱起了双腿。他张了张嘴,觉得满心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说,说他的歉意,他的保证。然而,此刻,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的脑袋胀胀的,心里的惭愧全被满满的怜惜取代了。就在他看到绯岚孤单单的坐在着的那一刻,心里就充满了对她的怜惜。怎么可以?不相信她?你明知道她骄傲的不屑于作这种事情,明知道她已经那么的不快乐,明知道她的委屈从来无人倾诉,为什么还向辜负她的信任?为什么还要让她更难过?为什么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有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去面对一切?她是这样的孤单啊!易初越想越是懊恼,越觉得自己很是混蛋,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想掉下泪来,心里想要爆炸似的,充满了交错的情绪。他豁然扭头,看向绯岚,想对她说:“跟我到上海吧,我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这句话易初没有说出口。
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当他看向绯岚的脸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世界上的声音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