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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   族学过了正月十八便开学,谢寒蝉立在门前迎接学生和教习们归来,每见一个给一个红包,得一声问好。
      丫头们也带了节礼来,鸡蛋腊肉五谷杂粮都有。谢寒蝉着红缃收拾,一回头,看见霍庆之送他母亲闵芳回族学。小小少年长得极快,依然比其母高了许多。
      霍庆之深深向谢寒蝉一礼:“山长别来无恙。”
      闵芳在族学,开始时不肯做工,由于其吃住是族学供给她的,而不是以前南廉侯无偿让她居住那一套,因此还要交租。霍庆之每日在军营中做两份小工,按月给供养,谢寒蝉让他每月将钱由其母转交,连交了三四个月。
      闵芳私下里曾怪过儿子,按她想法,死活不交钱,难道谢家还能逼死他们母子。可霍庆之说,谢家不会逼死他们,至多也就是以后,他永远只能做一个小兵。
      “母亲是要逼死儿子吗?”
      闵芳哭了半宿,终于受不住,自己开始做工。她是绣娘出身,所做针线也均在竹里斋出售,虽然搁下了多年,但到底不是小丫头们。开始还不觉得,等她自己上了手,所卖钱财竟不算少。可能是手中有了钱,人也自信了许多,虽然仍是弱柳扶风的样子,总归不再天天哭哭啼啼。
      谢寒蝉亦收了他们送的节礼。
      “我听说你要去西疆历练?”
      霍庆之郑重回话:“是,义父让我先去跟着程家二哥哥刷马。”
      谢寒蝉笑起来:“那可是个好差事。”
      闵芳忍不住又要流泪,可她十分惧怕谢寒蝉,忙掩饰着向谢寒蝉告退,去了后院做活。
      “我这里也有一份差事,本来想请你来做,既然你要去西疆了,那便算了。”她本来想着,族学如今也扩大了经营,马场那里尚无人打理,倒是可以让霍庆之来做,也算减轻他的负担。没成想,孩子是自己有主意的,要去西疆历练。
      这时候去西疆,可不是像她二哥程子詹那样去刷脑袋,这是要开马政的。
      细想起来,他既是霍家北荒军中出身,又有南廉侯府照应,加上是勇毅伯世子的儿子,竟然在合适不过。
      “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这样的安排,不会是霍庆之自己要求。就算他想到这样一层,也不会自己提出来。
      “是王爷。”
      谢寒蝉将手中铜暖炉翻了一翻,果然是这人主意。

      因是头一日上学,今日也不讲学,只是各科的教习检查功课。少不得有背不出课文被打手板的,有作业尚未做完被罚了的,还有支支吾吾说可能不能念了的。
      谢寒蝉一一询问,一天忙下来,到了傍晚,方想起今日还约了温素月去看扶木人的歌舞。晚膳是来不及吃了,红缃准备了糕点让她垫一垫。
      出了门,温家的马车已经到了,温素月掀开门帘,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她今日穿的还是道袍,只是没有佩平日的高顶道馆,换成了常冠,用一条青灰色的绸带束着,颇是减了几分平日的清冷。
      “你这刚刚连考七日,倒是气色不错。”
      温素月白她一眼。
      “我好歹歇了两天,才缓过气,莫要再与我提初选。”
      听闻李微芳考出来便病了,因此被李宗用大人划了个待定,就是说不管她考得如何,暂不列等。
      “我如今觉得,跟着你们天天在族学种树养花还是颇有作用,起码,我还能出来看歌舞。”
      “那日后带着女孩子们上山采药材,可就拜托温姐姐了。”
      “……”

      泰融坊临一条街,是扶木人聚居之地。扶木人向来能歌善舞,冬日里常有月鼓之舞出演,唱盘索里,舞姿轻盈秀丽,是十分值得一观的。
      她们在二楼的包间定的位子,一进门还碰见了熟人,也是秀才科初选中的几位,不过俱是男子,为首一个亦是世家子弟打扮,着月白长衫,看温素月出现,颇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什么人都来看舞。”
      温素月正眼也不瞧他,只和谢寒蝉进了包间。包间布置颇为雅致,中间一张圆桌,插着一束腊梅,盛放四碟点心,四碟瓜果。旁有陶炉煮水,亦有小份的散茶、叶茶、砖茶可自己选。谢寒蝉看了眼桌上点心,便让红缃取了自带的梅花酒温起来。
      “不试试这里的茶?”
      “吃这样素淡的点心,再用茶,怕败了胃口。倒是喝点梅花酒,香甜可口。”
      “你呀……真是没人比你活得讲究。”
      丫鬟们给她们倒了酒,便到外间守着。两人坐定,谢寒蝉才有空询问。
      “刚刚那位……”
      “赴京初选的人当中,也分着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这位,大约就是世家中最出色的,哦,除了我。”温素月毫不谦虚,给自己剥着花生。
      “你自己是这么说,我看人家,可不太服气。”
      温素月轻笑:“不服气又如何,难道就能强过我了吗?所以说,裴韵的话有时候很对,大秦的男子就如同大秦的酒一样,没意思。世间往往,男子自知不如女子,反而要折辱于她,迫害于她,方才能显示出自己这乾纲振奋的样子,殊不知,若真是有气量有本领的男儿,哪里会与人做这样的意气之争。他若有本事,正选时殿前辩驳一试,就别怕遇到我。”
      谢寒蝉放下酒杯,刚欲说话,外面正板一响,奏的是巫乐,鼓声与玄鹤琴响了起来。扶木族舞谢寒蝉见过一次,是随着柳氏进宫时觐见时,宫中有扶木舞者进献。扶木舞讲究鹤步柳手,尤重气息步伐,她此刻观楼下的舞者,虽不如宫中讲究,却生动有趣,颇为活泼。
      温素月专研各族风情,平日里碰不到什么人讨论这些事情,唯有谢寒蝉自有涉猎广泛,在这些事上,颇能讨论一二。
      “这场说的是什么?”
      “是扶木一个民间故事,有个叫书生上京赶考,家乡的妻子在家等候,却被逼着改嫁……”温素月便讲解起这出舞的来历背景,又指点她看换景换乐间起承转合,末了嘲讽她一句,“我平日里看你什么都能对答如流,怎么,看这舞道,倒是看不出好坏了?”
      谢寒蝉只是喝了半口酒,没回答她。
      扶木国临近周王封邑,前几年册立世子,进京求封,便是周王的人护送。使节到了洛都,还闹出一件事。扶木为大秦属国,上奏朝廷的国书向来是用中原文字和扶木文两相对照的,坏就坏在了扶木文的那一份上。因其请封的世子不是扶木王的儿子,而是弟弟,引用了太宗皇帝兄终弟及的典故,若做大秦文写,其意是不差的,只说太宗无亲生子嗣,而在扶木文写的国书中,竟用了“后继无人”的语句,被四仪馆在两相对照的时候发现,当即给驳了回去。要知道,虽然太宗并无子嗣,但自高宗令子出继,太宗一脉已然不是“后继无人”,扶木这是犯了大忌。
      扶木使者当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来是来求封的,谁也没有想到会获这样的滔天大罪,差点跪在地上向礼部尚书告罪。要知道,大秦对属国向来赏得重罚得更重,若是这趟获罪,他自己丢官事小,连累世子不能册立,或引来如同黑蛮那样的大祸,他就真是扶木的千古罪人了。
      后来,还是周王出面宽恕,向永茂帝言“撮尔小国,不必挂怀,勒令回去多读书便是”,这才免了重罚。
      谢寒蝉看的那次扶木舞,便是这一次了。
      “扶木的贵族,没有不会中原文字的。有的还极为出色,其朝中大臣,书写启奏,都是汉字,也有科举,考的也是四书五经。他们朝中有好多大臣,还曾到大秦游学,多的有十年,少的也有三四年,若不能精通中原文字,连入朝的资格都么有。我听说,他们的史书也是中原文字写的,平民是看不懂的,乡间用扶木语,扶木字,但扶木字如果要能表意精准,还必须配上相应的中原文字才行。”
      谢寒蝉点头:“温姐姐说的详细,我听闻,后来扶木又换了一位世子?”
      温素月赞赏地给她剥了个桔子:“扶木的使者那一次前回去之后,扶木国中立刻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原本的左领相等被流放,册立的世子不过一年便病死了,后又立了另一位,是当今的扶木王过继了自己哥哥的儿子后,再重新立的世子。”
      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扶木王扯着中原朝廷的虎皮,在立威杀人。那份有问题的扶木文国书,到底是什么人拟的,又是怎么能通过扶木人朝中这么多精通中原文学的大臣之手,到了大秦,这还真不好说。
      是挑衅,是利用,是顺势而为,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天家竟然没有与他们计较。”
      温素月眼看着底下舞群盛放,轻轻拍手:“周王说的对呀,撮尔小国,不必挂怀。”
      谢寒蝉垂下眼。
      不,这不是大秦赵氏的风格。除非,天家有意如此……
      她想,她应该找个人问问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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