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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乘夜而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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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扬四海的雪姬到了四方城,一改往日做派,此次也不在任何地方挂牌,而是财大气粗地包下了李致开的一整座客栈,请来了凤仪楼一半的姑娘听她使唤和给她当绿叶。
李致的心血都搁在凤仪楼,客栈交由掌柜经营,掌柜收了雪姬的一大笔钱,赶了客人,贴了告示,正式宣布歇业及暂时转手,当天就乐呵呵收拾了包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损失了一半姑娘的凤仪楼呢,李致闭了两个园子,生意照做不误。
凤仪楼门下的姑娘做了两整天的苦役杂扫,个个累得腰酸背痛,终于把客栈收拾得令雪姬满意了,这才真正过起了吃香喝辣的日子,也就是在那第二天的晚上,雪姬第一次献艺——可惜,宗樱看不到。
那天晚上,浮春和碧夜坐在细雨别院门口,宗樱气鼓鼓地和他们对峙了一整个晚上。
硬的威逼不行,就来软的哄骗。
宗樱建议道:“要不,我们乔装改扮一下再去?”
碧夜摇头:“不行。”
宗樱不甘心放弃,再次建议:“那……让我速去速回,就看一小眼?保证很快回来,绝不连累你们。”
浮春唉了一长声:“樱主,城主就在雪姬那边,我们怎敢放你过去?你是玩不过城主的,求你了,死心吧。”
小凝在院墙外幽幽接了一句:“明天,我要申请外调,天天守着樱主太没意思了,简直是比死还难受。”
碧夜深以为然,很认真地点头:“我也是。”
这天夜里很晚,身为城主的舒息羽被奉为座上宾看完雪姬的献艺回来了,刚进细雨别馆的正厅,才坐下了,碧夜、小凝就忙不迭陈述了一大堆的理由,不等舒息羽把“可以是可以,但是……”之后的话说完,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抱拳谢过,拔腿转身跑掉,连夜率部外调到一百里外的地方执行任务去了。
留下的浮春看了宗樱一眼,默默走开。
舒息羽问站着不动的宗樱:“想出去?”
宗樱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时值夜半,舒息羽什么话也没再多说,他从座上起身,拎了一坛酒就回房去了。
次日夜,月色清冷。
客栈后院,寂寂无人。
“请留步。”
突然一声客气的阻拦,宗樱闻声不由身形一顿,循声望去。
黄衣青年倚在廊柱上,抬起脸来,眉角斜飞,眸子又黑又亮,却似沉静的湖水一般毫无波澜:“请留步,轩内已有贵客。”
宗樱冷笑:“拦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四方城的二城主,宗樱,人称‘樱主’。”
“知道还拦,谁给你的胆子?”
黄衣青年执着地告知她:“对不住,轩内已有贵客了。”
“贵客?”宗樱凝眉略略思量了一番,又复上下打量了黄衣青年,瞧着他冷峻的神色,心下已明了几分,随即就浮起笑意将手中细骨扇一合,揽衣踏上台阶,“四方城里,能得你段凌称一句‘贵客’的,统共不超过三个人,别拦了,我知道里面的是谁。”
段凌认真看她一眼,然后转身沿廊下走远,果然未再阻拦。
宗樱推开乌木雕花门进去,往里走了几步,隔着五彩珠帘嘻嘻笑道:“舒大城主不是日理万机很忙的吗?怎么会有闲空来看雪姬姑娘啊呀。”
挑开珠帘,瞧得沉香木案几旁,红妆丽人与锦衣男子隔案对坐,风姿出众的绝代佳人挑起好看的一双丹凤眼,笑盈盈看了宗樱,又低头给男子添了一盏热茶。
宗樱抚掌赞道:“果然是倾国倾城之姿,雪姬姑娘好美。”
舒息羽将青色的小瓷杯握在手心里,也不抬头,单是盯着袅袅的水气笑了一声:“你来得好快。”
宗樱面对着明眸皓齿的绝色舞姬坐下,半是背对着舒息羽,勾了自己一缕发到指间把玩,垂眉也短促笑了一声:“可不是么,难道还要等到城主和雪姬姑娘巫山云雨起苍黄了,才巴巴儿地赶来?”
舒息羽半天没说话,雪姬却忍不住“噗哧”掩嘴笑起来:“这位说话很有趣的俊俏公子,就是二城主樱主吧?”
宗樱抱拳客气道:“大家抬爱,赐的雅号罢了,其实我叫宗樱。”
舒息羽向来不大喜欢宗樱看漂亮姑娘时的那一双多情的眼。
“咳、咳咳。”他故意在一旁咳了几声,“雪姬姑娘,樱主和你一样,是个女人。”
雪姬捂嘴惊叹,很是不相信:“女人?不会吧,这样貌分明如此俊秀……”
舒息羽说:“宗樱这个名字,原本就不是男人该叫的。”
“城主,”宗樱笑嘻嘻转头看他,“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都可以让给我?我爱雪姬姑娘美娇颜,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说的是物。”
“人又有何差别?”
雪姬在一旁只字不言,只顾看宗樱秀雅的容貌。
良久沉默后,舒息羽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然后他起身,出门,离开客栈。
屋中与院中都归于宁静。
宗樱细细将眼前的女人打量了一通,不觉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弯起:“雪姬姑娘发间的那支红玉簪甚是好看。”
“你也觉得好看?”雪姬抚着簪尾嫣然笑了笑,接着说道,“真有眼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为了它,段凌可是跑遍了三山五岳呢。”
“段凌对姑娘的好,真是无二话可讲。”
“好是好,不过——”雪姬以手支颐,想到了些什么,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太喜欢讲规矩不知变通,还真是显得呆笨了些,要我不生气都难。”
宗樱不语,只在一旁陪笑。
过了一会儿,雪姬暧昧地靠过来,她用手揽住宗樱的脖子,一双流波眼瞧着对方,神态分外娇柔:“樱主你信不信?我会观心。”
“哦?”
“不信?”
“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雪姬发笑,猛地松开手,姿势一变,已斜斜靠在宗樱身上:“算了,左右今晚不会留在我这里,你想什么,我也懒得去费思量了。”
“果然善于观心。”宗樱低眉,合眼而笑,“猜得真准。”
“那就好走,不送了。”
轻纱拂面而过,只是一晃眼的工夫,雪姬已起身走向帘幕之后。
宗樱愣了愣,握拳恼道:“有你这么待客的吗?左右我还没走呢!”
雪姬立身在帘幕旁,含着笑转过脸来:“心都不在这儿,和走了也没什么分别了。”
牙尖嘴利的死女人,宗樱心里恨恨骂了一句。
从客栈出来,走进大街凉寂的夜色里,只瞧得一处树枝乱颤了几下,宗樱停了步子细细瞧了一眼,倒也没看见什么——大概是夜鸟刚刚跳枝飞去吧。
一架马车慢慢从后面上来,停在了宗樱身旁。
车里的人挑着帘子笑问道:“樱主有空吗?”
“原来是李兄。”宗樱见是李致,亦是欣悦,“当然有空,不然的话,怎会独自在这街上不紧不慢地走?”
李致笑道:“那你可愿意去我凤仪楼喝酒?西域来的葡萄酒,刚到,还没来得及拆封呢。”
此等好事,焉有推却之理?
“乐意之至。”
二话不说,宗樱攀上了李致的马车。
葡萄美酒夜光杯,一杯一杯复一杯。
凤仪楼的姑娘少了一半,客人却不见少,仍旧是往日一般的热闹。
宗樱在众人的欢闹声里醉过去,朦胧醒来时,觉得有人在解她的衣裳,她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
一室暖亮的灯光,管棠美目略抬,不惊不慌向她柔婉一笑:“樱主醒了?”
宗樱酒醒了不少,看见是管棠,稍稍松了口气,她扶着头坐起来:“有水吗?我渴了。”
管棠起身去倒水。
这凤仪楼花魁的房间,宗樱是第一回进,她看看宽阔而细软的床榻,有点儿不自在,她穿了靴子,踉跄爬起来——琉璃阁陈设华美讲究,到底是城中第一美的闺房,什么物件都是最上等的,连香也格外别致,清甜里带几许幽秘——右手边是琴台,宗樱转过身,不但看见了那琴的古意沉雅,更看见了墙上的一副绣品,是锦绣坊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凤凰于飞》。
锦绣坊的东西,那针线功底一看便知。
宗樱往前走了一步,端详墙上羽尾华彩的凤与凰,真是栩栩如生。
“樱主怎么起来了?”管棠端了茶水来。
“我……”
宗樱头昏,摇摇欲倒,管棠伸手搀住她,扶她回榻上坐着。
管棠娇声地问:“樱主喝多了,不如我服侍你尽早歇下吧?”
宗樱白着脸,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拉紧了衣襟,冷淡道:“不必。今夜没有兴致留宿在楼中,叨扰管棠姑娘了,我这便走。”
她搁下茶盏起身时,那美人巧笑着问她:“樱主有心事?”
宗樱没有回答。
管棠很快又道:“若是有,不妨与我说说。”
宗樱没看她,只是自己低头笑了笑:“没有,就是困了,忽然之间觉得,还是自己的床睡得更踏实。”
琉璃阁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匆匆一道人影从摇晃的绢纱彩灯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