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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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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奏折多是些请安折子,皇帝十几日因病未曾上朝,文武百官自是要请安问侯以示关心君主之意。
何况,萧景琰自登基后大力革新,现已将朝中尸位素餐之人罢免的罢免治罪的治罪,现已所余无几。现朝中文武大臣六部尚书多数皆是他一力提拔之人,对大梁新帝忠心无二。
其中虽有几件需要皇帝决断之事,也并非十分紧急,非此时决断不可。
但既然梅长苏看了,也不想拖延,便与萧景琰商量着一一批复。
不到半个时辰,便处理完了。高公公进来把奏折拿走,交由相关官员执行。
到了吃药时间,一名绿衣宫女端来一碗汤药,按萧景琰的意思,放于桌上,恭恭敬敬退到殿门外,小宫女不敢看皇帝,却偷偷看了梅长苏几眼。
萧景琰一向不喜有人在近身伺侯,加之他以前常年征战,杀伐气颇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因此,一直以来,没有宫女敢来皇帝陛下面前谄媚,大家都规规矩矩的,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梅长苏则完全一副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模样,看着人畜无害,好像更易亲近些。他又时常进宫,于这养居殿亦是常客,这小宫女也曾与他说过几句话,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加之他当年赤焰少帅林殊的光芒犹在,故而这金陵城中,乃至皇宫之内仰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梅长苏的心思全在萧景琰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小宫女的眼神,只顾端起药碗,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不热。
“景琰,来,吃药吧!”他把药端到萧景琰面前。
萧景琰却有些神思不属,神不守舍,神游天外。他看到了那绿衣宫女看向梅长苏的满是仰慕的眼神,顿时又联想到江左盟那个宫羽姑娘,舍弃后位出家修行的柳如是,还有数不清的京中贵女,无论是十几年前的少时,还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无论是作为林殊,还是作为梅长苏,他从来都不缺倾慕者。
还有那个燕王慕容枫,这次肯乖乖与大梁合作,成为大梁属国,到底是因着大梁的国力和军力增强,还是因着梅长苏的缘故?恐怕二者缺一不可!
萧景琰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也相信梅长苏的为人,既然答应与自己在一起,便会不离不弃。
但面对梅长苏时,他总会生出一种卑微感。虽然他少时贵为皇子,看似身份上高过林殊,但他也只是皇帝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还是最不受宠的一个。而林殊则好似天空中的那轮太阳,光芒万丈,身边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没人可与之争辉。因此他同那些思春的少女一样,仰慕着林殊,如同向日葵追随阳光一样的跟在他的身边不敢稍离。唯一的一次远离,却让二人生离死别十几载,怎能不令他害怕!
及至林殊浴血重生脱胎换骨,以谋士苏哲的身份再入金陵。二人第一次相见,并不愉快,他认为苏哲只是一介蝇营狗苟追名逐利的阴诡之士,不屑与之为武。
但梅长苏说一定会相办法救庭生出去,后来他果然做到了。
随着相处日久,他渐渐被梅长苏所吸引,他有些小动作与林殊一样,他却不敢想梅长苏便是林殊,他不能想像一个人怎么会变得丝毫找不到过去的痕迹。
就这样,一路怀疑,一路错过。
两年过去了,他成了太子。在与言侯的一次聊天中,无意间得知林帅当年曾化名梅石楠,他才终于确认梅长苏便是他的林殊,他竟然又生生与他相对不相识,错过了两年时光。
他没有怨梅长苏瞒着他,却恨自己的迟钝愚痴,为何没能早日发现这个秘密,为何没能早日筹谋,让梅长苏少费些心力,多将养将养身子。
待到大军压境,梅长苏及力要求随军出征。他便去问蔺晨,梅长苏到底得的是何病,能否好起来。
蔺晨摇摇头,不发一言,神情哀凄。他那时还不知蔺晨便是名满天下的琅琊阁的少阁主,以为他只是一介江湖郎中。
蔺晨告诉他,他有一颗药丸,可保梅长苏三月之内,体力如正常人一般。但三月后,再无回天之术可以救他。
他们都明白梅长苏的心思,宁可作为林殊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愿作为病病怏怏的梅长苏苟延残喘,那样他会生不如死!
萧景琰不舍,却又不忍心勉强梅长苏,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他怎么忍心为了一已私心而勉强于他?
于是,他强忍锥心之痛,假装不知情,放他去了北境。
城门分别的那一刻,他便知那恐怕是永别,但他心中还怀有万一的希翼,万一有奇迹出现,万一此生还是会有好事出现呢。
果然,皇天没有负他,梅长苏活了下来。
萧景琰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
可是,为何心中还是意难平!
他也想不通个中关窍。
梅长苏喊了萧景琰几声,不见他有反应,又见他一副失魂落魄懵懂怔忪的样子,以为他大白天魇住了或是伤处发作,登时便慌了神,忙放下药碗,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脉博,去听他的心跳。
还好,未见异常,脉搏缓慢有力,心跳不快不慢。
梅长苏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入腹中,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轻轻地推了推萧景琰的右肩,嗔怪道“水牛,醒醒,醒醒,你发什么愣呢,吓我一跳!”
萧景琰正魂游天外之时,被这一推猛然惊醒。
“小殊,怎么了?”一抬头,正对上一双似嗔似怨的双眸。
“臭水牛,故意吓我是不是?”梅长苏佯怒道。“快快从实招来,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殊,别生气,我没有故意吓你,只是回想往事,一时感慨分了神。”萧景琰没打算向梅长苏隐瞒自己的心绪。
萧景琰一直记着太后跟自己说过的话,在他们这段关系中,梅长苏需要付出的远远比萧景琰要沉重,一再嘱咐他,要对小殊好,与梅长苏相处时要坦诚相待,不可欺瞒糊弄,哪怕是打着为他的名义。
关于这次为梅长苏治病之事,萧景琰在实施前,已与太后反复商量过,确认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救回他的性命,才决定铤而走险先斩后奏,但他向太后保证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欺骗梅长苏,也是最后一次。
梅长苏再次将药端了过来,送到他嘴边,用哄飞流的语气柔声道“乖,先把药喝了,再慢慢给我讲讲你想起了什么往事,如此入神。”他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声音绵软。
萧景琰观其笑,闻其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只觉得此生能得小殊如此温柔以待,足矣,便是此时死了,也是值了。
当下就着梅长苏的手将药喝了个精光,全然没有喝出往日的苦味,倒有丝丝甜意通过舌头向全身蔓延开来。
梅长苏见萧景琰几口喝完一大碗汤药,末了还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大碗的架势,不由得怀疑蔺晨偏心眼,往日给自己的药中不知加了多少黄连,景琰的药中却加了蜂蜜。
他想也不想,伸出舌头舔了下碗中残留的一点药汤。
“呸,呸,呸,死蔺晨,这药怎么如此之苦!”
“小殊,你舔那药汤干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啥都好奇,都想尝一尝,良药苦口,哪有不苦的道理。快,吃口蜜饯。”说着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小瓶蜜饯,打开瓶盖,捏出一小块,喂进梅长苏嘴中,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不停抱怨的嘴。
梅长苏感觉一股甜意入口,立即化去了那令人作呕的苦涩之味。
“景琰,你,你舌头尝不出味道?”他嘴里含着蜜饯,说话时口齿不清。“我怎么感觉你喝这药喝得很是香甜?”
萧景琰登时苦笑不得,半晌方老实答道“往日这药是苦得厉害,可是今日却没感觉出苦,反倒喝出些许甜味来,兴许是心境不同了吧!”
梅长苏心思一向剔透,立时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只因这药是梅长苏端着喂他,苦也化作了甜!
梅长苏于情之一事,毕竟毫无经验,如同一张白纸,想明白之后,倒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继而有些恼羞成怒。
“萧景琰,你何时学会了这些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的腔调?”梅长苏色厉内荏。
“小殊,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甜言蜜语,只是心里这么想,便说出来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我,我以后不想便是了。”他不想欺骗梅长苏,故而只能不想,而不能想而不说。
“算了,你怎么想我也管不了。咱们还是回到原先的话题吧,你刚才想起什么往事了?”梅长苏也觉得自己过分,有点欺负病患的嫌疑,何况这个病患还是因为自己而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为避免双方尴尬,便旧事重提。
“哦,我想想啊。”话题转换太快,萧景琰思路有些跟不上梅长苏的节奏。
他整理了下思路,决定坦诚一点。
“小殊,刚才那个宫女出去之前看了你几眼,你有没有发现?”
“哪个宫女?”梅长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送药进来的那个,穿着绿色衣服的。”萧景琰提醒道,他就知道梅长苏全副身心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注意过什么宫女。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她怎么了?”梅长苏心想,难道景琰查出这宫女是滑族人,或者是异国派来的奸细,而处于某种原因没有将之绳之于法,所以现在提醒自己注意些人?
他在这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萧景琰却已继续往下说,“他出门时看了你几眼,深情款款的!”
“她看不看我有什么打紧,你在紧张什么?”
梅长苏开始没注意到最后一句话中浓浓的酸腐之味,随之反应过来,伸手敲了萧景琰脑门一下,道“怎么叫深情款款,好你个萧景琰,一把年纪了,竟然跟一个小宫女争风吃醋,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到后来,梅长想到这头水牛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宫女多看了自己几眼而吃飞醋,不由得摇头叹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怎么会吃她的醋!我只是由此想起了许多往事。小殊,你还记得吗?以往你每次从战场回到金陵,打马走在街上,总会有成群结队的女孩跑来看你,还往你身上投掷丝巾手帕香囊等物,吓得你每次都要跟我共骑一马,躲在我身后,假装看不见那些热情的女孩子们。”
“好像有这回事。”十几年来,梅长苏对往事的记忆,仿佛只停留在梅岭那场大火,之前许多事早已模糊不清,经萧景琰这么一提醒,好像自己以前还真是十分受女孩子欢迎呢。
“那时,我就在想,小殊这么好,将来也不知哪个女孩有福,能成为他的妻子,真是羡慕那个女孩。后来,你便与霓凰订了婚,我心中虽是艳羡,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