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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我是81年夏天出生的。据说那年重庆发了几十年难见的洪水。又据说大凡天赋异禀之人诞生时,总会有一些奇特的自然现象。比如武媚娘的七星连珠。就算是人家郭小四出生时,据说屋后也是“霞光满天”。于是我便固执的觉得那洪水与我肯定有非一般的关联。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洪水代表什么呢?虽然以后的事实一再的想证明那水与好哭的眼泪和到初中还尿床的尴尬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红颜祸水之类风尘暧昧的字眼。

      托“计划生育”的福,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为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中国式的爸妈疼我疼到不知该怎么疼的地步。

      曾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偶然发现爸爸的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于是就问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摔过“嘣嘣”(方言:摔跤),他摇摇头,神情竟有些悲伤——当然这些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描写很有可能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总之,他覆到我耳边,神秘的说道:“那是你妈妈趁我睡着的时候用烙铁烙的!”

      大家尽可试想如此血腥暴力的场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怎样的风暴。我只依稀记得当时震惊害怕得连话都抖不清楚了(虽然那个时候我本来就口齿不那么灵光),我恐惧的,愤怒的纂紧了小拳头,战战的问:为什么她要这样啊?爸爸不回答了,只是幽幽哀哀的再次摇摇头。

      自那以后,我至少有半个月没有和妈妈亲热,甚至一看到她就赶紧躲开脸。怕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恨。我捏紧拳头噙着眼泪一门心思想要为爸爸报仇。我恨妈妈恨到连她的东西都不愿碰的地步。终于有一天,妈妈找了个时间把我叫我跟前,非常困惑非常严肃的问我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我恨恨的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把爸爸的话一古脑的全说了出来。我义气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用烙铁碰到爸爸一丁点。

      然后,妈妈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又叫来了爸爸。再然后,在妈妈愤怒的咆哮声和爸爸唯唯诺诺的解释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疤只是“打一种针以后留下的”(牛痘疤),而且每个人或大或小都会有一个。而爸爸如此天马行空的谎言只是想争得我多一点的亲近。

      这件事因为其营造的血腥气氛和荒唐的原由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朋友们笑我单纯,好骗,缺心眼等等之类的时候,我总会第一时间想起这件往事。三岁看老,古训使然啊!

      虽然父母爱我如斯,但,我还是寂寞。每天早上爸妈上班前总会在我床头堆满了小人书和玩具,并第一千零一次许诺星期天带我上动物园,即便如此,我还是总会哭个风云变色。我小,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每当他们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摆声时,我总会升起无端的恐惧。那恐惧是没由来的,因为直到我长到十岁都还没任何人有兴给我讲过鬼故事,连狼外婆吃人的都没有——我父亲坚决抵制向我灌输任何儿童不宜的内容(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那恐惧是天生的,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离群索居的生活即便是个孩子也是惧怕的。我只有一遍遍的翻着那些被我的口水,午饭,橡皮泥弄得污七八糟的书页,一次次的辨认那几个仅有的我所知道的汉字。

      也正是因为此,关旭的到来得到了我热烈的,衷心的欢迎。

      那是一个星期天,爸爸请了单位的同事来家里做客。一客厅的叔叔阿姨吵得我没法玩。忿忿的丢下小沙铲,我走到一边捞起一本书拐进了厨房。那时候的房子也就一室一厅,厨房是用阳台改造的,烧的是煤气炉,锅碗瓢盆泡菜坛把小小的空间挤得只有转身的缝隙。妈妈一个人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挥汗如雨。爸爸则在客厅陪客人海吹。我挤到妈妈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妈。”

      妈妈回了回头,“月月你跑这里来干嘛?快出去,油烟呛人呢!”

      我扬了扬手里的书,继续扯着衣角:“妈妈,你给我念故事听。”

      妈妈擦擦汗,温言劝道:“妈妈现在正忙着呢,月月先出去跟叔叔他们玩,等下妈妈出来再给你念故事好不好?”

      我丝毫不为所动:“不嘛,我就要现在听故事!你念给我听!”

      妈妈转身拿出酱油:“月月乖,先出去。妈妈现在没空!听话!”

      多年以后我问起过爸妈,小时候他们最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听话的孩子。”原来这就是他们对我最大的期望。只可惜,从我有记忆起,这个形容词就鲜少用在我身上。

      所以当时我对妈妈的解释根本充耳不闻,坚韧不拔的持之以恒的扯住妈妈的衣角:“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现在就要听就要听嘛!”

      真的,我是从小就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不是象他们后来所说的粗神经。

      于是,五六分钟后,客厅的各位嘉宾有兴聍听到了秦家有史以来最最振聋发聩最最绕梁三日的打雷声。用打雷来形容我的哭声一点也不为过,当初我呱呱坠地时,一干亲友在产房外听到我的哭声都笑开了眉:生了一大胖小子!

      当脆弱的窗玻璃都不自禁的战抖了一下时,鼎沸的客厅迅速没了声响。爸爸在第二个惊雷响起前冲进了厨房。

      场面是惊人的。妈妈高举着锅铲,愤慨中带着惊愕。煤气炉扑扑的暴着火苗,那通常是气用光前的信号。锅里的炒肉丝硬硬的贴着锅底,渐渐散发出焦焦的味道。我两手自然下垂,脚边躺着一本可怜的《安徒生童话》,小脸呈45C角上仰,眼泪蹦豆似的汇成蜿蜒的小溪在我脸颊上欢快的流淌。我哭得那样尽兴,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爸爸的出现。我只知道胸口闷得好慌,我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呼吸却因为剧烈的悲恸显得愈发艰难,每吸一口气,胸腔带着后背都会引起强烈的震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她,她吼了我!

      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开天辟地的我被大人吼了!我不记得当时妈妈说了什么,但我清楚的记得在那盏昏暗的15盏的灯泡下妈妈倒竖了眉毛,鼓大了双眼和她那尖锐的强烈不满的嗓音,以及高高举起的粘着一条肉丝的锅铲。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真真实实的害怕。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而那油腻的锅铲和似有似无的焦臭味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爸爸那个关于烙铁的事件。其实我那时并不认得焦味,只是本能的联想到记忆中最恐怖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后,我渐渐没了声响,因为我哭累了。透过泪眼慢慢的我看清楚了,原来我已经大人被带到了卧室。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戳我的肩膀,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我。回过头,那是一个跟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如果要我用小说里的那种种优美的字眼去形容这个男孩的外表,那就是屁话——我是六年纪以后才知道什么是双眼皮什么是单眼皮的人。事实上我只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光有一点复杂,同情怜悯中带着一点畏惧。

      然后他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要不要手绢?”

      之所以会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他,当时,说的,是一句,普——通——话!我们重庆人除了在生死攸关的场合平时是绝不会打死也不会不会就是不会那是能力上的不会而不是单单意愿上的不会用普通话交流,而那时候我才黄瓜刚发了点芽,自然不知道以后那些攸关生死的场合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完全没在生活中听过一个人说普通话。所以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他身上,基本上在十秒之内把刚才惊天动地的豪哭忘得一干二净。

      我吸吸鼻子打量着这个操洋话的异种,以纯正的重庆话问道:“你是哪个?”

      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也可能是他没听懂我的方言,他自顾自的掏出一方手绢对我说:“擦擦吧,你掉了好多的眼泪哦。”

      我严肃的盯住那张手绢,脑袋由于长时间的缺氧弄得有些反应迟钝。

      他看我没动,就自做主张的展开手绢,轻轻的,慢慢的,在我脸上擦拭起来。

      我有些飘忽了,当然这与他的动作无关。我哭久了就会累,就会想睡觉。这一特性保持到我成年,并有相伴终生的可能。而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缓慢,更让我有些迷糊了。

      这时候他又向我走进了一步,白衬衫的领子很干净,脖子上也没有可疑的“黑色项圈”。我眨了眨眼,头更重了……

      “你,你想睡觉了吗?”

      他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淡淡的……他的身体热呼呼的,软软的……恩……就这样,别吵我了……

      “秦月……秦月……哎呀……”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床上,右手紧紧拽着某人的衣袖。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陌生的小男孩恬静的睡在我身边,左手还色胆包天的放在我的小肚皮上。

      情况似乎有点……有点……恩……我那迟钝的,一直到初潮以后才慢慢苏醒的女性知觉在那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打瞌睡呢,所以以我当时的阅历跟智慧是想不出有哪点不对劲的。于是我打了个呵欠,翻了身,努力朝他怀里钻了钻,恩……暖烘烘的,还有肥皂的气味……舒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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