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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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着月光，男人瞥向皓腕上几条细长的血痕，眉峰一紧，闷声，“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不碍事的。”海兰珠有些刻意地缩了缩手，想用袖口掩住伤痕，心里却觉得仍然不够，又把整个身子也向后错了错。
“过来！”在她几番小动作之下，男人已然直起了身，整理好伤口处的衣襟。
他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声音不高，却令人不敢违抗。
“嗯？”海兰珠只得乖乖地把手拿出来，怔忪的水眸半垂，温顺却又有些羞怯。男人满意地颌首，仔细地挽起女子的衣袖，替她把药膏匀和涂在溢血的细痕上。
炙热的温度划过冰凉的指尖，她便仿佛被温和的暖意包裹起来，丝毫不觉得夜风凛洌了。“谢谢您。”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今日若非遇到姑娘，恐怕性命堪虞。”
“您是科尔沁的贵客，长生天也会保佑您的。”水漾的凝眸闪烁在银月清晖下，显得格外真诚。
男人突然来了兴致，“贵客？我今下午那番狼狈模样，倒不像是流寇盗匪？”
海兰珠很认真地摇摇头，“不像。您袖口黑缎上金线刺绣的图腾，像是八旗样式，最近又确有几位大金的贵客至草原做客，自然便联想到了。”
“你倒是把我看得很清楚。那你呢，你又是哪家的姑娘？嗯？”
“我……”
昏暗的夜色挡不住喧闹，更掩不住成排火把的光亮摇曳晃荡着靠近，她的回答却淹没在兵卫的呼喊中。海兰珠很快意识到，那此起彼伏地呼叫着“大汗”的一队擎着火把的兵卫，寻得正是眼前与她谈笑的这个男人—爱新觉罗.皇太极。
“应是寨桑派人寻本汗来了，走吧。”皇太极扶着肩头的伤口缓缓起身，复又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仔细护在身后，“若有诈，你可还辨得清方向？往深处去跑，他们只当你不相干，不会多作追究的。”
她只垂下头，躲在他背后不再言语。远处的那几个零零散散却最是明亮的火把下，确是穆奇将军的身形无疑。只是她不明白他所谓的有诈，是担心这一众来寻他的人冒以科尔沁的名义，实则是刺客引他现身，还是这平静交好的关系背后，早已暗涌迭起。
穆奇将军恭敬地行了大礼，面上却是不卑不亢，“大汗，穆奇领兵来迟，让大汗在科尔沁境内受流寇惊扰，请大汗降罪。”
“流寇？”皇太极转过身问，“科尔沁常有流寇？”
“……不曾。”女子把头垂得更低，将容颜大半深埋在夜色里。
穆奇这才意识到皇太极的身后还藏了个蒙古族姑娘，四目相对，他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将目光投向正前方。
“那将军是如何断定，今日之事是流寇所为的？”皇太极挑眉，幽深的眼眸直直望穿穆奇那原是波澜不惊的面色。
“那许是…许是…”穆奇一时没了说辞，惶惶有些失措。
“我族与大金向来交好，想必是其他部族有意离间，一石二鸟之计。望大汗明察。”她终是忐忑地站出身想为族人辩解什么，却不自觉地把目光陷进男人墨如深渊的眼眸里去。
“我会查清楚的。”许是觉得方才的气氛太过严肃，担心吓到面前的姑娘，皇太极缓和了些语气，没有再抓着穆奇牵强的字眼不放。但不管是离间之计，还是联合察哈尔肆意为之，他对科尔沁，是一早就起了疑心的。寨桑这般假意逢迎，暗中又与察哈尔部互通款曲，当真以为大金没有明白人吗？更不必说他私下与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的勾当，摇摆不定，随势而变，绝非可用之人。
“哲哲格格听闻您遇险，正在大帐里忧心忡忡，请大汗随我们回去吧。”
皇太极没有理会，不紧不慢地问向身边的女子，“与本汗一同回去吧，”
“啊？”她的心突然一紧，慌张地收回目光，周遭突然的安静令她几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他接着道，“先回部落长那里，本汗再寻个亲近的人送你回去。”
“嗯…嗯。”愣神之际，皇太极已一手将她揽在怀里，锢着她纤细的腰肢送至穆奇的马上，而自己也跃身上马，并未顾及身后随侍的目光半分，却颌首借着月光仔细瞧着怀里女人的反应。海兰珠不敢挣动，硬着头皮任他蜷抱着，却尽力绷直身子，他的话语里便似乎有了几分笑意，“出发吧。”
缰绳一提，身下的骏马飞驰，女子绷直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身后的人仿佛笑意更浓，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发顶，“仔细些靠好了罢，绷着身子也是无用。”
月光破云而出，女子羞怯的神情被皇太极尽收眼底。他第一次觉得，这般似汉人女子的娇羞，竟是，如此得摄人魂魄。
良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才缓缓开口，“大汗……，民女的那本诗书，您可见过？”那本诗经虽无译本，在这草原上却也已经足够珍贵。寨桑向来反对读些靡靡的汉书，失了这本，再得恐怕就更难了。
皇太极从怀里掏出诗经递给海兰珠，“你懂汉字？”
“只认得寥寥几字。”
“那你可知这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何意？”
海兰珠轻轻摇头。
“新婚男女，便如这藤蔓在树木上生长蔓延，融为一体，幸福美满。”皇太极注意到怀里方才还渴望知晓其中妙义的女子，此刻颊上又泛起可爱的红晕，水眸半垂，似是漾起对诗句里生活的美好向往，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实在引人动容。
这意境，未免太美好了些。海兰珠如是想。自小看着额其葛苦苦周旋于几个各部送来和亲的福晋之间，仿佛成婚于他而言，向来不过是权力纷争中的一份保障。他的儿女们，亦如是。美满如诗文里的情感，她不敢想。
“那姑娘可知，诗经的首篇是什么？”
身后的男声饶有兴趣地发问，灼热的呼吸吞吐在女子的耳畔，她不禁回神。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她的声音很好听，是大金宫阙里的女子丝毫比不及的，像是幼时微风下额娘宫里的风铃声，清清袅袅，颇有灵气，却又多了几分汉家诗词里的柔韵，令人动容。这首关雎，年少时也曾听汉人师傅讲过，勉强在生硬的翻译中明了其意，却觉得这诗中的男子沉溺儿女情长，胸无大志，深以为谬。可如今再听人吟诵，却仿佛对这诗词萌生了另一番理解。
“你很喜欢这首关雎？”他策着马，薄唇的弧度似有浅浅笑意。
海兰珠点点头，眸光微动，“只是草原上并无译本，民女虽喜欢，却到如今也不通其意，大汗既通晓汉文，可否将关雎的寓意讲给民女？”
皇太极突然对自己有些懊恼。前路几名戎装男子策马而来，夜色颠簸中海兰珠犹未看得清来人的模样，为首的已跃下马行了大礼，后面几名也紧跟其后。
“末将参见大汗。”
“起来吧。京中的事可办妥了？”
“一切妥当。贝勒爷的捷报一月前已传回京中，末将推算至多十日，贝勒爷便可进入科尔沁境内了。另外，来的路上遇到九贝勒爷，适才听到大汗遇刺的消息。”
皇太极颌首，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波澜，“多尔衮此次特意跟到科尔沁，也算是难为他了。罢了，离部落长的主帐已然不远，鳌拜，你替本汗护送这位姑娘回去。”
“是。”诧异的神情在鳌拜的面上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
“若，还有机会见面，本汗定会把这首诗与你讲明白，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本汗，你的名字。”清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皇太极俯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鳌拜，“替她稳好缰绳就好，不必到马上去。”
一骑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