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X高登]无题》夷羊行者

1、全一章

　　他走到江边的时候，太阳正从浑浊江水的入海口沉下去，未散尽的光在江面上铺上一层琉璃般的霞光，把那片污秽都涤荡得干干净净，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发生在前一夜的仓库械斗，如同被按下了暂停播放的电影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视野中凝滞不去，就连梅礼斯朝自己口腔里开出的一枪，也像山谷间的回音，盘旋不去。
　　高登掏出自己的枪，用温柔的指触抚摩着它，未散的晚霞，在冰冷的枪身上打下一道温暖的影子。
　　梅子夫人一手撩起被江风吹散的头发，看着高登抚摩□□动作，忽然笑了：“你抚摩它好像在抚摩你的情人。”
　　高登抬起眼来，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停，他注视着梅子夫人，这位前几日还优雅美貌的女人一夜之间已老了十多岁，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一股浪子般的不羁之气。随后他终于也笑了，缓缓地回答道：
　　“你也将会拥有一位这样对待你的男人。”
　　他说得诚恳而真挚，梅子夫人没有来得及作出回复，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在得知丈夫和女儿都死去，她落入最绝望的谷底时，她也只是像条母狗一样跪倒在地祈求金二爷的饶恕，却还没有哭。
　　高登从怀里摸出一封很厚的信封，递到梅子夫人的手里，继续说：“这里面是你的护照、旅费和船票，护照虽然是假的，但绝不会被人看出来，旅费也足够你到达汉堡。”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淡而低沉，就像这江上的风，却吹散了梅子夫人的眼泪。
　　“你也不一定非要去汉堡，但汉堡有我的很多朋友，他们都可以照顾你，信封里也有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梅子夫人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船六点半就要开，所以你最好现在就走。”他转过头去，不再去看这个可怜的女人，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完全全消失在汽轮的声音中。
　　高登倚靠着栏杆，用仿佛是最后一眼的姿态将江水两边的景色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西边，总归是明亮而通透的，好像永远都不会有黑夜降临的时候，闪烁的灯光让他想到染得半江红透的斜阳，却并不让人感到温暖，只觉得凉嗖嗖的；东边则已是一片昏暗了，隔了远了看着，都有股吸引着人过去的莫名危险。
　　黑豹正是从那片昏暗里走出来的。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我会来。”黑豹的心情约摸很好，一向冷淡坚毅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高登淡淡道：“我早已做好准备在这里等你。”
　　“如果我永远不来呢？”
　　“我那就永远在这里等你。”
　　高登的话像是痴情人玫瑰般的话语，黑豹的话则是玫瑰上的刺。可惜他们不是情人，没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只是曾经合作过的敌人而已。
　　“我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黑豹说完，将手中的皮箱放在地上打开，月亮恰如其分地给皮箱里的钞票打了道十足的光。
　　高登的眼皮动也没动，他依然紧紧地盯着黑豹，仿佛黑豹是与他依依不舍的恋人，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看了一眼皮箱里的钱，笑着说：“我也知道你一向诚信，不诚信的人是绝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一直很喜欢你。”黑豹笑得很真诚，“所以你虽然只要了十万，这箱子里却有十五万，多出来的五万，是我送给你的车马费。”
　　高登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也有一天能随随便便把五万块送给别人。”
　　“你不是别人。”黑豹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你是高登。”
　　高登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头一次把他的模样看清楚了似的，心里咚的一声。
　　这一声落地，他的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带个话给罗烈。”黑豹又补充了一句。
　　“我一定带到。”
　　“你告诉他，我希望他回来，这里的饭足够我和他两个人吃的。”见高登苍白的脸上又露出嘲讽而讥诮的笑，黑豹在短暂的沉默后又接着说，“我也希望你能够和他一起回来，多一双碗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高登又笑了起来，他想起了罗烈。
　　或许是黑豹难能可贵的真诚和这幽暗不明的月色，让他眼前都出现一层模糊不清的幻影，回忆就附着其上如同涨潮的江水一般翻涌而来。
　　他想起那个灰蒙蒙的像是哭过的天，教堂尖顶的十字架直直地耸立着，周围光秃秃的黑色枝条乱七八糟的向空中伸展，雪已经化了，凉意却还没有褪下来。他倚靠在空无一人的窄巷墙角，用作了一个星期的准备来与罗烈道别，可听见沙沙作响的声音知道罗烈已经来了的时候，高登就明白过来，面对离别，再久的准备都是无用的。
　　黑豹似乎不大喜欢他这样笑，便开了口道：“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但你若再来，无论大风大雨，我也一定去接你。”
　　高登脸上又露出奇异的笑容。
　　“你和罗烈不愧是曾经的兄弟，连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他本想这样说，但最终只是将它淹没在了心里。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夜夜笙歌、华灯明亮的那里走去，好似从黑暗里走入光明之中。
　　黑豹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样。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气声还没有消散，他的身体已经如同一头饥饿的猎豹，猛地朝着高登冲了过去。
　　高登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的枪一向比他的大脑还要快，射出去的子弹也迅速打入了黑豹的腿，可他见过无数次的反手道，也在同一时间踢飞了他的枪。在他还没来得及掏出另一把枪的短暂时间之内，黑豹扣住了他的脖子，把他身上所有的枪都掏了出来，扔进了江水里。
　　高登淡笑道：“你想违背信约？看来你并不是一个你以为的信守承诺的人。”
　　黑豹的手依然紧紧地扣着高登的脖子：“我答应给你十万，不代表我答应让你走。”
　　他们没再说话。
　　云层将月亮遮掩了又放出，高登的脸上也忽明忽暗。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黑豹的脸，觉察出一丝他和罗烈奇异的相似之处，随后自嘲地笑了。
　　黑豹的手不由得放松了一瞬。
　　只一瞬他的身体就被高登踢开，在他怒不可遏地打算再度制服高登的间隙里，枪手像是在街头耍杂技的艺人，轻松地跃上了围栏。
　　月光再度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它的作用。
　　“可惜。”
　　高登的嘴唇在动，声音却没有传入黑豹的耳朵里，下一个瞬间，他就像谢幕的舞台剧演员一样，面对着黑豹，落入沉沉江水之中。
　　连个声响也没了影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