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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谢谢你,阿文 ...

  •   36
      柏翘在发呆。对着一句马三保留给他的请求。
      五分钟之前,他刚从又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梦中拖过一节好长的火车,拉着他哼哧哼哧地跑过那些几近氧化的旧时光,他从睡眠中翻转过来,第一个冲动就是给三保写下留言。
      他想说他知道了,只要他们愿意,即便在一天之内,也能再一次交换过身体,无论是他还是三保都不会再被眼前的恼人情节所束缚,所要做的仅仅只是再次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浅眠将灵魂分别拉回原本的驱壳。
      但是五分钟之后,他叹了口气,放下那卷纸,从而做了一个可能会让他错觉自己疯了的决定。
      李柏翘没有给马三保留下任何字据,他也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如往常,穿上已经习惯了如何处置的古人衣饰,以燕王府总管的神态推开眼前的门。
      只因为三保向他请求了一件事,他说,他需要借用柏翘21世纪的身份,因为他不似柏翘,还不能熟练又精准地开枪。他提到一件事,他说,那场代表燕王参加的火铳比赛,他不想假借人手,更不想输。
      他不允许自己输,作为朱棣身边的马三保,他从来都不给自己留这个选项。
      李柏翘叹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同马三保还并不熟识——他没理由一定要答应的,那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体,他的人生,甚至……那是他的钟立文——但他还是答应了,尽管这就意味着他还需要再多等待上24个小时,而不可以立刻就话给钟立文听他的梦。他想告诉立文他有梦到PTS的那部电梯,梦到同daddy一起烧过姜葱蟹的那间厨房,梦到曾经互相揪着衣领把彼此死死堵在走廊角落的逼仄时刻,他梦到油麻地,梦到PTU,梦到他们一道站在浩园灿烂到发白的阳光下,肩膀靠着肩膀。
      如果说昨天那还只是一闪而过的所谓错觉,那么此刻,李柏翘则真的可以确定,他的确是在挂念钟立文,挂念那个仅仅只是相隔一个白天不能见面,还傻乎乎毫不知情的钟立文。
      穿过开得盛大美好的花园去面见王爷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被朱棣偶然瞥到。朱棣手里抓着一只浇花用的漏勺,难得一见地走神了几秒钟。
      他在想,已经有多少年不见三保脸上露出这么放松又温润的表情了。虽然说他的三保还依然沉静,也乖顺如初,但他却总有错觉,经过昨天温泉那场小事故,有什么始终在那人身上紧紧绷住的东西忽然一下松开了些。
      仅仅只是这样稍一松开,就如同云开雾散,让他不禁产生出一种久违到都一度怀疑自己已经遗失的情绪。
      “三保,过来。”
      他对已经望见自己的柏翘招手,藏了些想要捉弄对方的坏心眼。
      那天,原本还因为不知该如何应对朱棣的各项命令而担惊受怕的柏翘立在初秋的院子里给朱棣举了一整个晌午的水桶。朱棣望着他紧张的模样,故意做出思索的模样,一会儿点着下巴打量盆栽,嘴里念念有词询问他“你觉得这几盆山茶月季要分别摆在哪个方位比较合适?”,一会儿又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对着那些花盆左搬搬右挪挪。
      每当这时,柏翘就会诚惶诚恐地扔下水桶凑近过来帮忙。
      当然了,堂堂王爷,自己动手挪花盆?靠他一个现代人的常识也觉得不可能的,自己既然是王府总管,那么肯定是朱棣一动,自己就要跟着动。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肩膀上,帽子上,袖子上胡乱地沾上了花瓣、尘泥,连一向斯文干净的脸上也被抹上一块黑乎乎的印记。
      当柏翘的额上沾着细汗,从一丛花间抬头的时候,朱棣不再偷笑了。他望着他,走到他身边,握住柏翘的臂膀。朱棣用的力气不大,动作亦算不上轻柔,只是自然而然,行云流水一般将柏翘拉过,将两人的距离变得贴近。
      “只有在本王面前,你才老实好欺负。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他对柏翘说,他的话里藏着一点烦忧,一点连李柏翘都隐隐能够感觉出的无可奈何,
      “但就算这样,本王有时也会看不透。三保,同本王一起时,你都会想些什么?告诉本王,你都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柏翘望着朱棣,想努力去体会那种心情。
      他有一瞬间猜到了马三保的情绪。就像曾经有一个瞬间,他对住钟立文认真到仿佛在世界末日前的眼睛,听他颤抖地问“柏翘,你是不是有事?”。
      “三保不想输给敖笑风。”柏翘说,他忍不住笑了,
      “因为这事关王爷的脸面,而事关王爷的一切,对三保来说都很重要。”

      37
      马三保愣愣地对着李柏翘房间里的闹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在香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李柏翘。他明白这意味着柏翘默许了他们之间短暂持续的约定——让他连续借用李柏翘的警察身份,直到彻底掌握开枪的手法。
      为了做到这件事,三保甚至学会了使用手机为自己设定第二个闹钟。
      柏翘会在每天早晨五点的时候第一次准时醒来,然后戴上耳机和眼罩,点上一支薰衣草香油,并且在六点之前再次进入睡眠。
      在此前的二十多年时光中,无论是他还是三保都没有过睡回笼觉的习惯,但现在,他们则要依靠每天六点半准时响起的第二道闹钟来唤醒沉睡在自己身体里的对方了。
      马三保醒来,他不知道李柏翘是怎么做到的——在这短暂的,经由协商达成一致的交换间隙,他居然还能给自己留下一张字条。
      李柏翘告诉了他一件其实他早就知道的事,他说,如果需要烧枪,可以去找立文。但是他写下来以后,话就变得不一样:
      “把阿文借给你几天。”
      三保对住那一行简洁的字迹,眼前仿佛能看见落笔时柏翘脸上的表情。以及,
      “别让他担心。”
      马三保瞬间想到了“断臂兄弟”的故事。
      然后,房门就被毫不客气地拉开,仿佛嗜睡到丢失智商晕头转向的钟立文靠着门框瘫软成一条人形挂饰。
      “你的闹钟一直响……”
      他颇为委屈地小声说,
      “我知道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烧枪你很兴奋,但也不用从五点一直折腾到六点吧柏翘,我求你放过我啊。”
      马三保轻轻合手,不着痕迹地折起那张纸条。他望着钟立文,突然没能抑止住笑容。
      你透过我又没有望住我,他想。
      钟立文明明是个神经粗到会让三保感到头疼的男人,而柏翘居然会挂住他会不会担心。
      而事实是钟立文真的会担心。自从上次发生在办公室的意外交换,钟立文就开始时时关注他的踪迹,无论他们是同在一座屋檐下,隔着沙发,隔着墙壁,或者仅仅只是相隔一张茶几,并肩坐着安静地盯着同一台电视机,他都能感觉到钟立文刻意掩饰过又掩饰不到的,时时在搜索他身影的眼神。
      三保知道他仍然小心收着之前从警队心理咨询师那里要来的手册,知道他会在当值的时候隔几个小时就给泉叔打确认电话,他因为钟立文表现出的这种种小动作而感到抱歉,因为他知,对方担心的是李柏翘,是那个正代替他,陪在王爷和公主身边,还给他撂话说“阿文借你几天”的李柏翘。
      他觉得自己有一句实话,一定要对钟立文说。而眼前这睡眼惺忪的时刻,或许才是最佳时机。
      他望向倚在门上的立文,声音轻轻的,
      “阿文,谢谢你。”
      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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