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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下药 ...


  •   “这边”哑着嗓子,刻意褪去音色里的那份稚嫩,引我往西城走去。内心黯然无奈,在富贵人家小孩依偎在父母膝下撒欢的时候,他却必须用那颗千锤百炼的心、瘦弱的肩臂去挑起生活的重担,残酷的历练下,让本该欢乐的年纪变得不苟言笑,此刻不由得圣贤一番,哀叹民生多艰。
      “对了,这么久,都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只是一个代号,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就是了”眉头极为不自然的挤了挤,漆黑的瞳孔带有转瞬而逝的诧异,似乎多年来没人在意他到底是谁的问题了?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讳莫如深宛若小朗,就连嗔怒也如出一撤,思念太重,也不愿去探究真假,醉下一刻便是一刻,手不自制抬起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他身子猛然一震,脚步跄踉,显些绊倒自己。
      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轻咳了声,正色道:“既然咱们以后需得一起共事,总该有个称谓,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恩”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情绪。
      “庄子曰: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便叫无涯吧。浩瀚星空,广博大地,愿你不忘修习自身”。
      “无涯..无涯”初时叫自己名字那种明显的吞吐生涩让我忍俊不禁,拳头捏着衣角,而后微微侧头垂先是庄重的点了点头,又台起乍然晶亮的眸眼道:“无涯明白”。
      到了客栈,小二充满怀疑的打量我们这个略显奇怪的组合几眼,仍是质疑,插科打诨半日,仍是没给房间,明白我俩的身着打扮一个破破烂烂,一个脏兮兮,小二不相信也是常情,从衣角摸出一锭银子这才乐呵呵的开了两间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发难入眠,从前老觉得野兽虫鸣吵人,现下却巴不得夜夜听着它们声音入眠,不过,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心里明白日子总是要过得……
      次日,换过特意吩咐无涯买好的男装,照镜子总觉变扭,却又找不出所以然。撑着发胀的额头窝在镜子前发呆,直到无涯敲门才惊醒“你给瞧瞧,我总觉的有些怪异,却又不知什么地方对不了头”。
      无涯瞥了我一眼,老成的叹了口气便转身出门,过了会手上拿着一包东西交给我,顿时醒悟。
      我从小在山中生活,肌肤较一般女子更白腻些,而这土灰调一些胭脂扑在脸上,能均匀晕开,使得肌肤如同男子般粗粝,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奇怪。
      出门时店小二一直瞧着我,听觉灵敏的我还是听到了店小二的疑惑:“奇怪,昨晚明明是个脏兮兮的女人,今儿个怎么突然成了男人,这男子怎么进去的?”
      这几日我只管让无涯带着我在街上转悠,尤其是无涯之前待的那片区域,丐帮的消息传得最是神速,以来熟悉地形风俗,二来这么做日后别人查我身份时完全摸不到底,叮嘱过无涯,别人问起,只管说我只是买他的公子,其他一概不知,而无涯被买的消息一定在乞丐窝是重磅消息,到时有心人想查也无从下手。
      至于刚下山的女子身份,我本来就挑的是人少出走,遇见无涯时就只有那个糖人老伯,到时人们完全有理相信老伯年龄大为由来掩盖身份。
      城西虽离城中心远些,一路没有小贩的叫卖,没有太多商客的吵闹,少了丝烟火气,加上周边环境清幽,竹林青葱繁盛,反衬显城西的雅致来。
      要转让的酒楼刚好位于街道尽头,尽头处全由一片茂密的竹林阻拦去路,大门对面是一片较大的空地,日后酒客们的坐骑、轿子停放便有了着落,心中暗自点头,也对无涯的办事能力多了几分信服。
      一进入内宅,酒馆样式并无特别之处,都是陈旧普通的格调,店小二的态度也是兴致怏怏,酒馆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道明来意后,很是热情,想来鲜少有人问津的酒馆终于有易主的机会了。
      “听闻,掌柜您家里有急事要转让酒楼,不知小道消息可否准确?”我当然知道转让缘由是生意惨淡,但我既不能表露出我的迫切也不可表现出兴致不高,慢悠悠的吹着茶杯中氤氲雾气,等待下文……
      “额…是”掌柜呡了口茶,杯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沉静中显得格外清亮。这是关键时候,断不能先开口,否则手上的钱怕不够,况且这时候开口,在气势上已然输了一大截,不利于后面的谈判。
      老板虽是生意人,明白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但见我许久仍不过问,有些着急,再加上对此店实在无心经营打破沉默道:“公子可有此意?”
      “我今日碰巧路过,见此宅出售,顺道就进来瞧瞧”我不徐不缓道,师傅说过:“利着,必先以静制动,方不乱也”。
      “那公子可还喜欢?”听到我只是顺道路过,掌柜的眸子明显暗了暗,但依然不愿放过一丝机会仍不懈怠,如此,我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我倒不见得,只是……”,故意顿了顿
      “只是什么?公子尽管说”掌柜有些急了,底线也渐渐暴露出来。
      “只是我有个舅娘要过大寿,她开的那家酒栈我嫌太小,这不想送个大些的给她做寿礼”。
      “宅子好,送宅子安身立命是最有孝心的,你舅娘必然喜欢,客官你再瞧这宅子又大又气派,显得你这做侄子的多有心啊”。掌柜有些着急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
      我见时机成熟“不知掌柜变卖此宅有几成诚心?”
      “诚,绝对诚,客官诚心要的话按京城地段价格算在给你折算些一千五百两银票”眼里重新燃起那种商人的精明。
      我来时算了下,按京价确实便宜了些,不过我手上钱剩下不多,必须留出一部分作为以后周转和招揽他用“这…..”我清了清嗓子,故作为难道:“掌柜确实诚心,只是我刚顺路过来发现这里地势有些偏僻,路人似乎也甚少,更别提门客入流了,不知买下后舅娘会不会怪我乱花钱,到时惹她老人家不开心,我可成了罪人了”。
      “不,不会,我这馆子一到晚上客流特别多,而且环境不错,若是公子诚心买,那算你一千三百两怎么样?”掌柜额头冒出一层薄汗,面有灼虑。
      我给无涯使了个眼色,这孩子立马心领神会:“公子,城中还有一家,虽小些,但客流量特别大,要不先上那看看在决定?”
      “如此,甚好,只是麻烦掌柜了”说着理了理衣襟,准备起身。
      “一千两,公子要的话立刻便签字画押”掌柜急得方寸大乱,满脸通红。
      “成交”。捏着那张地契,不自觉竟在手上折成一铜钱大小,无涯轻唤我,我才回过神来,转身看了良久身后屹立的酒楼,心里空荡荡,怎么也填不满——这,日后便是了寄余生、宦海沉浮的地方了,但并无退缩之心。
      因有些心事无心言他,无涯也灵巧谙事理,缄默的跟在身后,气氛倒也不尴尬。
      回去的路上,众人聚集,窃窃耳语,待走进一瞧,只见一年方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跪在地上,身上挂着一牌子,上面写着:“吾因家道中落,实难养家糊口,今于此卖身,以补家用,望哪位好心人买去,必当尽心竭力做牛做马,以报燃眉之恩”。旁边男子的小孩和夫人一并跪在地上,期间妻子一直细声劝丈夫不可卖身,可男子却发怒呵斥道:“难道你要南生和母亲活活饿死吗?”
      妻子无奈的用手帕拭泪,孩子却因父亲的突然呵斥而嚎啕大哭,看的路人纷纷劝慰同情,却仍旧无人出售买,这些年朝政交税的钱都不够,哪有闲钱来多养一张嘴?
      摇了摇头,大庆国这几年虽无战乱之灾,老百姓得以安居,实则在这和平盛象的外表下早已爬满驻虫,若不修整,只待合适的时机,便有崩塌之势,然大庆帝受奸臣蛊惑并不引以为然,终日沉迷酒色只顾享乐,并且大兴土木大肆修建别院道观引得哀怨连连,直言进谏的忠诚之士连遭诛杀,朝中贪官污吏横行。
      今年蝗灾拨下来的赈款也只有区区一百万,在经几次贪官之手,真正到老百姓手中的也就所剩无几,更别提裹腹保暖,虽京城仍是一片盛象,然城外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避寒而死的数不胜数。
      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却发现无涯依旧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睛瞧向那个大哭的孩子,向来寂然的双眸嵌满同情之色,看向我时眼睛转为祈求,我不予理会。这种事有在这乱世数不胜数,今天可以救一个,后面还有无数个,能救的尽吗?在说我本身能力也有限,不愿徒添烦恼。
      走出一地远后,无涯如一尊雕像屹立在那里,岿然不动,那神色明显埋怨我硬心肠,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也生不起责怪之心。
      “你很想帮他是不是?”
      无涯点了点头,“你从前见过这些事还少吗?何以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无涯眸色黯了黯,并不回答,只是仍维持方才那副倨傲的神态,并不愿就此罢休。
      “他与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帮他”我在此问道,无涯咬着下唇,一脸固执坚毅,不为所动。
      即使,我再三告诫自己,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只要把能抛开的人情,我皆不愿过多涉及。只是现在我早已心软,这本该是个完满的家,难道因为我自己不幸,便要将别人的完整也置于不顾么?只所以这么一再过问,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圆满解释的理由吧。
      也罢,日后他是要随我做事的,今日就借这事下剂猛药,这孩子也通透,定能明白我想让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下,强者生存的道理。
      “你瞧此人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多半也算是有小学问的,为何落难至此,你可明白?”
      “国库空虚,税赋繁重,天灾人祸,贪官当道以致百姓难以为生”无涯愤恨道。
      “一半对,你看你前面说的这些弊端对这些平民百姓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有些人却依然生活富足快乐?除了储备富足外,最主要的是随波逐流,随机应变。他的原因在他自己,以致落魄到卖身糊口。首先,在这蝗灾之际不思变通,还一心攀附仕途;其次,在这潦倒之际,不估形势,满腹才学却无用武之地甘于沦落为杂役,你说这责任大多是不是在他自己?”
      无涯陷入沉思,摩挲指尖,实在无解道:“你怎知他一心攀附权贵,又为什么说他不估形势不懂变通?”
      “你且看他的秀才装扮,再看他的手干净细白,指骨似女子纤细,手上并无常年干活留下的手茧,反观他妻子,指骨粗粝双手布满老茧,想来定是养家所致,可见男子常年不劳作,而眼下若想出头,唯有走仕途这条路,以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至于落魄后不思变以最愚蠢之法埋没自己,你可只在这天灾人祸之际对何人无影响?”
      听完我的解释,无涯微微了然,神情软了下来,但仍是不愿放手,听我圆第二个问题道:“当然是达官贵人,家里银钱储物丰富,再加上平时的搜刮,这些和他们并无害”。
      “是,为何说此人不通变。且看天下之势,你刚也说达官贵人不缺钱粮,当然还有那些非贵手上,那些人自己只是富并非贵,必然想让自己的儿孙跻身朝堂,以求尊贵。那如今这局势,书堂并不多,若此人开设学堂,焉会落如此境地?无涯,你可明白?”
      “无涯……谨记姑姑的教诲”。我心有慰色,他果然聪敏,一点便知我想告诉他在如今这动荡局面如何安身适存的道理。
      “你仍然想帮他是不是?”当然明白无涯的心境,想通其中精髓但做到是需要时间过渡的,也不代表需要放弃一些理念,况且今天这剂药疗效也达到了,日后他会慢慢学会取舍的。
      “是,姑姑,这一次好不好?”无涯细声哀求,一直见他强硬冷静,现下如此,到有些不适应。
      眉眼不自然轻闪了下,道:“我自会帮他,姑姑问你,你从前一直待在贫民尧,这些该是见惯风月,今日执意要插手,可是因为那个孩子?”
      无涯目光快速闪烁一霎,立刻恢复常色后,定定道:“是”。
      他,果然是有故事的人?只是……心里微微一顿,又瞧了他眉坚目深,脸色肃穆,一派淳和,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他有难言之隐又如何?我何尝又不是执念缠身,他竟不愿说,我便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他对我是忠诚的,他的身世对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我出神,迎视我的目光,如炬,到让我心有不安起来,急忙掩饰道:“瞧在你唤我一声姑姑的份上,我更要把话说清楚,我还是希望你一定要记住,若不想接受别人帮助或者同情,那么你首先得是一个强者,还有姑姑以后做的事最忌的便是感情用事,否则,万劫不复的就是我们,你可记得?”
      无涯凝视我半晌,沉重的点点头道:“无涯谨记”。
      我拨开人群,拿过旁边的纸笔写上“惶惶乱世,难以为生,唯仕途通路四洲,吾今开设学堂,授业以意,与知伯共荣”。
      男子目瞪口呆的看我完成所有动作,突然‘扑通’匍匐在地大声道:“多谢贵人点通,小生在此叩拜”。说完,又叫身后的妻子和小孩跪拜。
      略感不适,只得蹲下对男子随便说些什么:“授业乃大义之举,可兴天下文,但责任重大望你好生相受,这里有一些银两可供你租质房子用,其他我不便相帮,日后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小人定不负所托,公子之德是天下大幸,请教公子贵姓……”我不愿听这些,况且我也达到了我的目的“无涯,我们走”。
      无涯和我在秀才家人的拥呼着离去,离去时无涯步伐稳健,眼里散发出的神采似是信仰、似是开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孩子并不那么简单,以他的学识眼界并不是普通乞丐,但无涯不说,我也不好追问,不过我也不在意,我只要确信他是忠心与我便好。
      “无涯,最近百晓林那边可以什么消息传来?”
      “自昨日后并无消息”。
      “好,你回信一封,告知今后联络地点改为城西酒馆,过几日我们先搬过去,也好按照气候环境重新布置格局”。
      “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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