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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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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虽为狐身,行动却快,一日后便追上魏何兵队。
然而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总是要迟上一步。
魏何行军至谷口,被伏击。
他并没有带很多人,大多是亲卫,真正军队仍在百里外大营处。
都城自然有兵,如今与他兵刃相向者即是。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下场皆凄凉。
——君要臣死,臣如何能不死?
少年收剑,鲜血溅上他袍角,他神色冷峻,煞气迫人,一时间周围人却不敢上前。
带兵那人道:“魏何!你便认了罢!陛下还能封你一个为敌国所杀,忠君名声!”
魏何冷冷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带兵那人露出喜色,“你知便好……”
却被一颗头颅砸入怀中。
“此等庸人,也配?!”
带兵者恼怒道:“好!好!给我上!”
魏何反手割破二人咽喉,大力推出,漠然道:“不早是如此?”
一时间,刀光映血色。
待小狐狸赶至,便看到这样修罗景象。
尸积如山。
却没有那一个黑衣冷峻的少年。
此时战斗已然停止,魏何带亲卫一百人杀出重围,进了山林深处,领兵者面上一道长长血口,面目狰狞道:“放火烧山!”
在战斗中死去者皆被一同焚了,呛人烟尘弥漫天空,楚玄眼泪汪汪,赶在火焰烧光所有退路前进了山。
实则领兵者此时也是下下之策,他自己也知山林甚广,魏何既然逃入,想要再抓便困难了。可惜此次行动未带太多人马,否则……!
唉!
然而领兵者也并不担心魏何性命。
他唇边冷笑,抬手摸上自己脸上伤口。
这一下若是劈实了,他便要分作两半。
可惜……
他心中生出快意,大声道:“整营!回城!”
魏何年少,功夫却极好,他完全不是对手。
可那又如何?
成者王败者寇,死了的人不会有人记得。
至于过程?
那不重要。
楚玄进了山林,一通乱蹿。
接着可喜可贺的……迷路了。
虽然山林中也没有什么路可言,但如他这般来回在一处地方晃的却也难得。
楚玄一时着急,脚下踩空,落入一个小小缝隙里。
天旋地转。
他整个抱成一团,顺着往下滚,脑袋不知撞了多少下,最后停下来时只觉眼冒金星,躺倒在湿润泥土上,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地下居然是明亮的。
火把簇簇燃着,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
“狐狸?”
他一愣,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平淡墨眸。
魏何——
他呆呆看着他,巨大喜悦从心底生出,大颗泪珠滚了出来。
魏何一愣。
他看着面前这只古怪的小狐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会吃你。”他将小狐狸放回地面,靠在洞壁上,淡淡闭了眼,面色苍白,“外面火势应当很大了……你便先在此躲会儿罢。”
他又微皱了眉,“……到时……我带你出去。”
小狐狸呆呆看着他。
那模样不知为何,让魏何想起个人来。
“……”
错觉罢。
他想。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他的亲卫都已经被他驱散,来之前他便料到会有怎样的情景,可惜他家世代忠良,哪怕愚忠,也不能反。
功高盖主这一点他早知道,他父也知,他家早已埋下后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愚蠢圣上想除去左膀右臂,便让他称心如意好了。
可惜他没有想到这皇帝如此蠢。
连片刻也等不得,难道不能待他归来时再打?这是要拿他的命换
大好河山沦陷?!
但这也并不令人意外……
至于那唯一的变数……
或许是和蠢货待久了罢。
魏何面无表情想。
他也蠢了。
魏何又闭眼休息了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便站起身准备拎那小狐狸。
结果小东西挺自觉,直接顺着他手爬上他的肩,厚厚的尾巴还一扫一扫的。
魏何:“……”
他沉默着拿着火把向洞外走去。
这条地道是他家无意间发现,本是做奇兵之用,却没想救了他性命。
这其实是个墓道外围,此时他看着时往洞外走,其实是往墓道内去了。
他走得不快,进了墓室直接踩着柱上浮雕到了墓顶。
小狐狸倒抓得牢,没被摔下去。他将火把丢在地下,一手扒住墓顶,一手从上面缓缓取下一块青砖。
咔吱机关声响起,三步远处,墓顶上打开一个小窗,明明天光照入。
他翻身入内,刚刚蹿出地道,那洞口便又轰然合拢了。
他稍稍松口气,伸手想把自己肩上那狐狸拎下来,“你……”
一声惊弦响。
魏何侧身,险险躲过。
“尔何人!”
魏何冷着张脸看过去。
一个衣饰古怪的男子从树后走出,他手中长箭正搭弓上,整个人满是警惕神色,同时还有难掩愤怒,“尔如何敢擅入禁地!犯苍者清静,尔当死!”
“……”魏何皱眉道,“什么?”
那人神色更显激烈,“外域人!尔从何来!”
“……”魏何道,“若说这墓室,我家上推二十年便发现,你如今告我擅入之罪,不觉得晚了?”
那人愤愤道:“二十年!禁地每五十年方有人巡!”
“……”魏何道,“那你们这禁地到如今才被发现却是稀奇。”
“尔敢言!”那人道,“苍者有灵,岂如此好找?”
他顿了顿,“尔……必有缘故,随吾来。”
魏何盯着他看了半晌,面无表情点点头。
反正……也不能更糟。
男子对山林十分熟悉,拐弯加不知走了多久后终于进了一偏僻洞穴,待再见天光,却入了一个完全不同地方。
房屋建在高大树木上,一根长长藤条直滑到底,男子对魏何道:“尔在此处静等!”说完便扯着一根藤条爬了上去。
魏何站在原地,任那些原住民向他投来好奇目光。
男子回来得很快,身后还跟了一个白发老者。
老者还未走近,眼中便露出惊异神色,而后他转头向男子道:“这是大大的贵客,去备热水草药,不要怠慢。”
男子一改先前张扬神色,喏喏应着走了。
魏何平淡看着老者。
老者叹道:“大凶之人,生来带煞,活物不敢亲近,今日得见,我幸!”
而后他诚恳道:“客人远来,身上伤势耽误不得,还请随我至屋中稍歇。”
魏何捂着腰处手缝里慢慢渗出黑色血液来,他道:“好。”
魏何腰间伤其实并不严重,麻烦的是领兵者刀上带的毒。
魏何平日亲上阵时也自然有负伤的,只是这等下流手段还少见,一时间倒很麻烦。
当时毒发迅速不便行走,他便将亲卫驱散,来到墓室本是静等死亡,路上扯了些草药暂时压着,但他自己也知,死不过早晚。
却又怜悯那小狐狸,故而离开墓室。
接着便遇见那怪人。
他素来不是个轻易信人的性子,漫说这人言行如此古怪。
但已是末路。
索性搏上一把。
却没想,柳暗花明。
白布在水中晕出红色,魏何面色仍苍白,却比先前好上许多。
老者稍松口气,道:“毒已清除大半,只些许侵入血脉……”
魏何道:“已很好。”
顿了顿,又道:“多谢。”
老者一笑,道:“能为尊客效劳,老夫甚幸!”
接着他又道:“如若客人不嫌弃,还请在此处疗养几天,待余毒清除再走不迟。”
魏何看着他,慢慢道:“好。”
于是魏何便住了下来。
他这一住便有半月,期间也了解了这地方情况。
这里的人世代居住于此,不轻易离开,只每五十年去那墓室察看。
那日男子所言“苍者”似乎是他们所奉神明,长眠于此地,他们世代守候。
至于魏何所见的那老者,则是这个地方地位较高之人,被称呼为“大祭司”,是领头人。
据说,大祭司其人,颇通神鬼之术。
魏何不惧鬼神。
却不是不信。
他不信的是,这世上有人无缘无故会对你礼遇非常。
况且他杀伐多年,身上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因而纵使半月来相安无事,他也未放松警惕。
——与领兵者一战教训,足以他铭记终身。
也因而,他对他现在境况,并不意外。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魏何全身麻痹,不能使力,然而他视身上绳索于无物,神色还是那万年不变冷漠淡然,“这便是所谓余毒罢。”
却仍是忍不住怒气。
大祭司微微叹息,道:“苍者有命,尔等怎敢违背。”
而后他看向魏何,神色温和仁慈,“每五十年出境,寻大凶大恶之人作为祭品,供奉苍者。如您这般生来带煞之人,想必苍者必然大悦。”
魏何被旁边几人推搡着进入墓室,他忽道:“佑何事?”
大祭司一笑,火光之下,面容扭曲,他道:“自是佑尔等长生。”
魏何冷冷笑:“长生?”
他低低的又说了句什么,然而墓室闭合,扬起的烟尘中,大祭司看不清他神色。
只是莫名不安,从心底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