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贪心》余秋晚

2、第二章

　　蒋洲慕刚进屋，熨人的暖气扑面而来。他微微展眉。
　　他摘围巾、脱外套，和雨伞一起扔在沙发上，迈着步子朝着酒架走去。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来到阳台外面。刺骨的夜风从深不见底的山谷漩涡里刮上来，他却丝毫不惧寒意，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衣、萧索的迎风而立。

　　望着黑压压的山林，他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会向一个路痴问路……起先看到门口有个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像书本里的小故事那样呢。不过，克鲁斯庄园的鬼故事从来不比许至恒的钟表展失彩。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消失了整整五年、没有半点消息的人，会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真是叫他措手不及。

　　想起刚才那张被围巾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那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已能让他失了分寸……他有些发狠的握住酒杯。骨节分明的指映在水晶制的杯身上，好看极了。
　　冗久，他才慢慢平复掉被那个女人掀起的惊涛骇浪。

　　高栩站在他身后，“蒋先生。”
　　蒋洲慕敛了下眉，淡声问：“什么事？”
　　“李小姐刚才来电话，说打您手机没通。”高栩说。
　　“嗯。”蒋洲慕点了下头。他知道，刚才在大门外他刻意按掉的，不想突兀的铃声吓到那人，她向来胆小。转瞬，他微微勾起唇角，讥笑，觉得自己的举措有点儿多余。他又不是她的谁……“她有说其他的吗？”蒋洲慕问。

　　“李小姐说她明天下午的飞机过来，不过秀结束的当晚会直接飞巴黎，之后还要去纽约参加时装周，大概来不及和您见面了。”高栩顿了一下，说：“李小姐还说，今天太晚，她就不再打来吵您休息了。让您出门的时候，身边带个人。”
　　“好。”蒋洲慕沉吟片刻，说：“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安排。”

　　高栩离开以后很久，蒋洲慕仍站着没动。
　　他薄唇轻抿，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张玲珑剔透的面容，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像她那样美得灵气动人的女鬼，恐怕只有聊斋故事里面才会有吧。
　　他微笑着，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夜，真是漫长……

　　**
　　遂心打着哈欠从T台上跳下来，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冰凉的石板，帮她赶走不少困意。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前面的秀台。

　　经过一天一夜的布置，一座U形的透明的玻璃廊桥绕着女神塑像搭在喷泉池之上，桥下涓涓细流，水声如曼妙的旋律般悦耳，女神像含笑温柔林立着。围簇在女神像下面的仿真花，遇水则开。这个，由出场的第一位模特完成，是一笔点睛，也是整个秀的开始。
　　两旁的看台均采用蕾丝编缀的薄纱笼罩着，精致华美又隆重典雅，呼应着JK的品牌形象。坠在银杏上的彩色水晶灯，闪闪烁烁，宛若星光，为这个神秘的庄园增添了几分色彩……乍看，仿佛真的置身在那个文雅浪漫的时代。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许至恒交待下来的任务呢。所幸，林希在她过来之前，把她列出来的东西全部准备就绪，还专门调配了两组同事过来协助。而她，在从伦敦到贝尔法斯特的路上，已经把秀场的设计图和布置策划简单的做了出来。昨晚她刚到，和一众同事开会，简单的讨论和分工之后，便一头扎进工作里。闹哄哄的一整天过去，总算有了现在的模样……不过，这个死许至恒，惯会给她找麻烦。
　　想起那张扬恣意的笑声，遂心嘴角一撇。

　　模特们已经在T台上为晚上的秀如火如荼的走位彩排…尽管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工作，遂心却没有多高兴。
　　她的思绪，从昨晚遇见那个人开始，就一直混乱不堪。
　　毫无征兆的出现，又了无踪影的消失。倘若不是他那么真实的站在她面前向她问路，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他们，大概是最另类的旧情人吧。
　　分手后的第一次重逢，开口的竟然不是问候。转念，遂心又觉得自己天真可笑，蒋洲慕那么恨她，怎么会同她问好呢？
　　昨晚若不是因为灯火不明，他大概连话都不屑同她开口吧？何况是问路。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褚遂心是个路痴这事实。
　　遂心凝眸，神色有些黯然。

　　林希不知何时站在遂心身后，看见她微垂着脸，在发呆。他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见对方鼻尖上的美人痣时，笑着打趣她:“褚遂心，那味辣子鸡真的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吗？”
　　遂心闻声回神，怔怔的对上林希戏谑的目光，才发现自己正盯着名模李晴空彩排。
　　她想起某些八卦新闻。不过，可能不是八卦。

　　“神经病！”遂心没好气白了林希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能干的姐妹，用得着在这里受你们摧残？”
　　“说得我们好像真的欺负得了你似的。”
　　“你们就是欺负我！”遂心细长葱白的指绕着T台指了一圈：“从昨晚到现在，我连面包都没时间吃上一口。你们在压榨我价值的同时也在削减我的寿命，形同吸血鬼。”

　　“那是你同Boss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林希推得一干二净。
　　“他是主谋，你是推手，同样罪无可赦！”遂心说完，抬腿就走。
　　“哎！去哪儿？”林希眼明手快，一把拉住遂心的手腕。
　　“找吃的！”遂心鼓着漂亮的大眼睛凶狠的瞪着他：“真想饿死我呀？”
　　“不是…”看着遂心几欲喷火的双眼时，林希扑哧一声笑了，松开她的手，嬉皮笑脸地提醒：“老板跟总监在那边。”

　　“他那么快就到啦！”遂心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话？”林希好笑，“今晚就开秀啦，他再不出现，总监一个人应付得了那帮金主？”
　　“这倒是。”遂心点点头。她若有所思的揉揉腕子，没再说什么，只是迅步跑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林希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在那微凉含笑的目光下，她无形中暴露了所有苦心掩藏的心事，狼狈不已。

　　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遂心，背影有点儿狼狈。林希看着好笑。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早点儿回来！”林希冲着遂心大喊。

　　遂心从秀场一路狂奔。
　　直到再也看不见林希、身边再无旁人，她在一个清幽静谧的园子里停下。等她喘过气时，望着设计相差无几的庭院脑海一片空白。
　　“褚遂心，让你作，这下遭报应了吧！”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懊恼不已。
　　真不该这么莽撞的…

　　遂心无奈，回过头望着刚才经过的地方。可惜，这是一个交叉中心，几条小路纵横交错，她纠结了半天，完全弄不清楚哪里跟哪里，更别提刚才过来时的路了。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进了唯一有辨识度的廊道。
　　她怔怔的望着，廊道周围的墙壁上布满精美的壁画，虽然失了华彩，但是作画的手法叫人惊叹！

　　她原想仔细欣赏一番再走，转念，想起林希同自己说过这次的秀许至恒请来不少“金主”出席。如果她冲撞了某位，许至恒真的会撕了她……想着，她立马儿掐断了刚刚那个想法。
　　她不再东张西望，加快了脚步，祈祷着能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交谈声。遂心一惊，连忙躲到就近的一根廊柱后面。

　　“你去忙吧。”蒋洲慕交代完高栩，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左手边的高大粗壮的廊柱。倒在地上的影子又往柱子里靠了靠，有点儿滑稽。
　　可能是某只贪玩的小动物闯了进来。
　　蒋洲慕回头看了一眼，高栩早已经离开。他噙着笑，扶着拐杖，放缓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惊扰了那只可爱的小家伙！

　　遂心屏住呼吸，听着那轻轻挪动的步子，正一点点朝着自己所在靠近。她扶在柱子上的双手渗满了汗。这条廊道里，除了几根柱子以外，完全没有其他可以让她遮蔽躲藏的地方。她不清楚这园子里面住着什么人，只得望着天花板上斑驳陈旧的壁画垂死挣扎......

　　蒋洲慕看见拽在地上围巾的一角时，眸光一沉。是昨晚她系在颈上的那到一条。他稍稍往前一步，直直盯着她暴露的削瘦的侧身，握住拐杖的手不自觉加深了力道，指节泛白。
　　“你在这里做什么？”蒋洲慕温淡的声音打破沉默。

　　遂心猝然回头，愣愣的撞上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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