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之一者

1、胆小鬼

　　她的头颅下沉，口鼻都没入了水里。
　　在水中飘扬的长发像是水草，缓缓荡开，缓缓游弋。
　　她静静地躺在水里，开始回顾这一天。

　　男人的巴掌狠狠地甩在脸上，掼得她甚至狼狈得踉跄了一步。
　　“滚吧。”
　　男人的声音饱含着不屑。
　　她被掼得发懵，半晌没能回过神，听到这声音，她突然惊醒。
　　她大吼他的名字。
　　“张卫全！”
　　男人转过头，嘴里还叼着烟，手里抓着麻将。
　　“跟我走！”
　　她上前拽他的手，男人被扯得稍稍偏离了座椅。
　　狭小的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顿时间笑声四起。
　　“哎呦呦，这姐们力气不小呀。”
　　“张老弟，你能不能行啊？这牌还打不打了？”
　　“要不，你牌桌一掀赶紧走了吧？别他妈在这儿耽误事儿。”
　　男人火气越来越盛，他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你他妈滚不滚？别在这儿给老子碍事儿。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别他妈自找罪受。”
　　这一脚下了死力，她疼得实在厉害，甚至喘不上气来。
　　她缓了片刻，终于又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放软了声音。
　　“张卫全，今晚我们有演出。你跟我走好不好？你不是爱唱歌吗？”
　　“唱他妈一晚上就五十块钱，老子不去。”
　　“张卫全，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说你爱唱歌吗？你不是爱吗？”
　　“老子不爱了还不成吗？你要是爱，你他妈去唱呀！赶紧给老子滚！”
　　半晌没有声音，他还以为她走了。
　　“自摸，清一色，胡了。来来来，掏钱掏钱掏钱！这蠢女人走了，果然就转运了。”
　　没人应他，一个两个都盯着他身后。
　　他感觉不对劲，终于回头。
　　“卫全，我求你了，你跟我走吧。”
　　“你要是不跟我走，你信不信我就死给你看？”
　　不知她是从哪里拿起了一把水果刀，决绝地横在了脖子上。
　　这阵仗吓得这间棋牌室的老板都开始打圆场。
　　“大兄弟，你就跟你媳妇走吧。我这庙小，真还容不下您这两尊大佛。”
　　他却习以为常了般地扭回了头，再度盯上了牌桌。
　　“没事儿，这女人就这德性，动不动就拿这套来威胁老子，也没见她哪次真就割下去了。”
　　“就他妈一傻逼，当初要死要活非要跟着老子走，老子迫不得已带上她，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不无得意地对着四座说道。
　　“她为老子闹过的自杀也有十来回了，哈哈，当初跟老子走，也是在她爸妈那里闹了自杀，实际上她这人屁大点胆量都没有，不过就是个胆小鬼。”
　　奇怪，怎么没人捧场？他正琢磨。
　　一阵痛感猝不及防地袭来。
　　他惨叫一声，张大嘴巴，惊愕地扭过了头。
　　却见她握着已经没入背脊一半的刀柄，双手不停地打颤。有一点温热的血溅入了眼睛，她一颤，又猛地拔出了刀。
　　他鲜血淋漓地瘫软在了座椅上。
　　而她却又将沾满了鲜血的水果刀举了起来，摆出了一个准备进攻的防御姿态。
　　满屋子的大男人，竟没有一个敢有所动作，甚至有人瘫软在地上吓尿了裤子。
　　她满身是汗，破旧的衣服黏腻地粘在身上。
　　她忽又开始喃喃：“有演出，我得去演出。”
　　她沾着满身的血拿着刀奔出了这家棋牌室。
　　“我得去演出，我得去演出，我得去演出……”
　　她语无伦次地反复念叨。
　　她奔跑着。
　　奔跑中，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一幕幕被她抛在身后。
　　她在校园歌手大赛上一举夺冠时的场景。
　　她遇见在地下通道唱着歌的他时的场景。
　　他说要带着她一起去流浪时的场景。
　　他说要一路流浪一路歌唱时的场景。
　　她跟父母闹翻时的场景。
　　他们一起演出时的场景。
　　……
　　定格在眼前的，却是大片大片刺眼的血红。
　　她在一片血红中奔跑着，翻越一道又一道障碍物。
　　……
　　江岸两边参差错落的建筑物倒映在水面上，看起来颇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样子。
　　江上有一座桥，桥上正站着一个焦急地打着电话的人。
　　“喂，110吗？江北大桥这里有个女孩投江了。她手里有刀，身上还有血，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