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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 ...

  •   1
      今天天气很好,有阳光,也有微风。
      窗户半敞,只窗帘稍作遮挡,和缓的微风扩大了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暖洋洋的阳光从缝隙透进屋里,有那么一小片洒在李寒的侧脸上,舒适得令他一阵心痒。这条大懒虫抱着松软的被子,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愣是没能成功爬起来。
      他昨晚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掉进冰窟的噩梦,在梦里感觉骨头似乎都被冻结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所以此时此刻的这种温暖,让他格外眷恋。
      一阵腹鸣声与钥匙开门声同时响起,李寒怔了半晌。他想起了昨天的高中同学聚会,高中时的死党打了好几个电话,难却盛情,他还是去了。
      但这个聚会果然还是如他所料那般乏味无趣,回忆青春的、可劲炫耀的、落魄失意的、快活得意的……
      奇怪的是,老同学们看向李寒的眼光都别扭极了,似有嫌恶又似有歉疚,他们有意无意地远离他,只有那位死党态度还算自然,但他也忙得不得了,忙着四处招呼交际,没什么功夫搭理他,他便默默低着头吃菜喝酒,到后来竟也就那么睡着了。
      李寒正陷入回想,门突然开了。来人自如地锁门换鞋,手上还提着两袋零零碎碎的东西。
      李寒茫然看着,一瞬丢了舌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那人放下东西,走到床前,与李寒视线相对。李寒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左看右看,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分明是陌生的形貌。
      “你……”
      “你睡醒了啊。”
      李寒刚打算开口便被这一声截住,这一声低沉又温柔,听来熨帖极了。
      李寒无措地呆在了原地,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过了半晌,李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唉,真不记得我了呀。”他垂下头,颇有些黯然地眨了眨眼。
      李寒这下可越来越糊涂了。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右手在被窝里慢慢摸到手机,时刻准备拨打110报警。
      一个陌生人,拿着自己的钥匙泰然打开了自家的门,李寒的脑中浮现出无数种揣测。
      眼前的人偏过头对着他浅浅笑开了,眼神中慢慢淌出一两点戏谑。
      “好啦,我是你高中同学兼邻居,我就住在对面那栋楼上。”他的手向窗边随性一指。“昨晚还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呢,你真不记得了?”
      “那钥匙呢?”
      “就在你身上找到的。”
      李寒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那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居然还是十年前盛行的款式。屏幕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撞击,遍布着裂纹,按键上的数字基本也都被磨损得看不清了。那人调出一张图片,竟是他们当年的毕业照。他把手机屏幕放在李寒面前,指着一众模糊人头中的一个说道,“你在这里,我原本是站在那里的,拍完集体照我就跑出了队列,趁你们还没散开,为你们照了这张。”
      李寒实在记不清楚了,高中毕业已经十多年,在这一众除自己以外的模糊人头中,他也只能勉勉强强地认出一两个。他也是前些天才从外省回来,与高中同学们十多年不见,没彻底断了联系的,只有一个高中时的死党。
      “你的名字是?”
      那人把手机揣回裤兜,脸上浮现出悲伤与愤怒混杂的神情来,只一瞬他又敛去了神色,郑重其事地答道,“郑与安,这回你可要记清楚了。”
      李寒的记性实在很差,他又素来不善与人交际,但这名字在他听来竟还是有些许耳熟的,莫非真是老同学?
      他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质疑的话,只无措地挠了挠一头乱发,重新开了口,“谢谢啦,辛苦你送我回来。”
      郑与安眨眼,笑了,“其实,你还可以更感谢我的。”他转过身,进了厨房。
      这厨房从前基本上是个摆设,虽说器具齐全,但李寒奉行“君子远庖厨”之道,从没沾过手。
      郑与安进去不过片刻,一阵醇香便飘进了李寒的鼻子,隔靴搔痒般安抚着他的辘辘饥肠。
      李寒一掀被子,跟着钻进了狭小的厨房。
      郑与安正在盛粥,他每盛一勺,李寒就跟着咽一口口水。大概是他一大早就煮上了,现在吃正好。粥汤浓稠,清白透亮的米被煮得发胀,看起来就十分软糯可口。好不容易盛满了一碗,李寒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他手刚一沾上碗,电光火石间,郑与安的手覆上了他的手。
      瓷碗是滚烫的,他的手是极冰凉的。
      李寒的手不由得在冰火夹击之中猛得颤抖了一下。
      粥随着他的动作倾洒出来,溅上了郑与安的手背。
      粥很烫,郑与安却没有躲闪,被热粥溅上的皮肤也分毫不见泛红。
      李寒忙连道歉,“你没事吧?”他正打算松开手,然而手却一时挣脱不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郑与安这个身形与他相差无多的人力气竟出奇得大,李寒再如何使劲也动不了分毫。
      李寒无奈,这叫他怎么去拿药。刚一抬头,正好对上郑与安盯着他的视线。那视线十分阴冷,看得李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郑与安却恍然回过神,迅速放开手,在水池中冲洗起来,一面轻声说,“没事儿,不算太烫,冷水冲一冲就好。”
      李寒捧着粥,一头雾水地喝了起来。
      热粥甫一入口,胃里顿感熨贴。
      这粥的味道竟也古怪得令他感到熟悉,像是他曾喝过很多次一样。
      李寒心满意足地喝完一碗粥。刚喝完,还不及反应,嘴唇便感受到了餐巾纸轻柔的触感,手中的印花瓷碗也被郑与安接了过去。
      “再来一碗?”郑与安低声询问。
      李寒习惯性地挠挠头,颇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抵不过粥的诱惑,便轻轻点了点头。“那个,郑与安,你不吃吗?”
      “在某人睡觉时,我已经吃过了。”郑与安一边回复,一边把粥和筷子递给李寒。
      饭后的场景是这样的,郑与安坐在客厅盯着厨房里正洗着碗的李寒,却是李寒不好意思再劳烦他,非要争着洗碗。李寒恍然觉得这种场面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在这儿洗碗,客厅里也有人投来视线。
      “李寒,不如我们回学校看看吧?”郑与安冷不丁地开了口。
      李寒自从回到这座城市,基本就一直宅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过。不如就出去看看?再宅下去,估计真要发霉了。李寒关上橱柜的门,顺势应了下来。
      李寒的手还没从柜门上放下来,就被紧紧抓住,又是那种极冰冷的触感。“哎,你着什么急,我衣服没换头也没梳……”郑与安却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2
      李寒就这样蓬头垢面地上了街。
      虽说他长相并不特别出众,不至于惹得路人另眼相看。但两个在大街上牵手的男人,实在有些打眼,更何况,其中一个男人还穿着……嗯,格外休闲的服饰。
      李寒默默地缩了缩脖子,用没被抓住的手擦掉眼角的眼屎,再从家居服口袋里取出泡泡糖,嚼了起来,同时自动屏蔽了几句路人的低声议论。
      “喂……你至于吗?”
      郑与安拉着他走得急匆匆的。
      这样接近小跑的速度对于久未锻炼的李寒来说已经有些勉强,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汗湿了。
      “要不,还是打车去吧?”他们已经在街上走了半个多小时。
      “马上到了。”
      郑与安的手心依旧干燥冰凉,手指纤长却暗自蕴了不容挣脱的力道,紧紧地攥着他。
      李寒突然心慌起来。
      他从道路两旁全新的景物中看到了逐渐明朗的旧时轮廓,神采飞扬的少年,热闹非凡的摊位……
      他骤然停住,却又被郑与安拉扯着踉跄向前。他慌得厉害,拼命想要挣开郑与安禁锢着他的手,但用尽全力,还是没什么用处。
      郑与安沉稳有力地迈开步子,强硬地拖着李寒向前走。
      今天是周六,平日闲人免进的校门大开。
      校门已换成了电动伸缩门,但李寒眼里映出的却是两扇黑色大铁门。他看见两个少年的背影,看见他们并排推着自行车走进校门,一路有说有笑。这仿佛是一部无声电影,所有声息都消失殆尽,耳朵是无用的,眼睛是不够用的。
      郑与安似乎也消失了,天地间仅剩一个他和这部仍在播放的电影。
      镜头拉近,给了少年的脸一个特写。
      李寒蓦然震悚,竟然是自己。
      另一个少年,镜头仍然只给了背影。
      画面突转,两人并肩走进了教室,自己进了班里就突然沉默寡言起来,倒是另一个少年与众人笑闹招呼,好不自如。自己便先行找到位置坐下来,低头神游。
      李寒也跟随着画面中的自己低头沉思了起来,我高中时不是从来独来独往吗?唯一说得上话的,不是身后总戳他讨要作业抄的那位死党吗?等等,那我身边坐的又是谁呢?怎么回事?为什么记忆里我身边一直没有人坐?为什么教室中间这种位置竟然会空出座位?班上不是有48个人吗?全班都双人同坐,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坐?
      果不其然,那位少年坐在了画面中自己身边。
      李寒突觉,自己似乎真的缺失了有关于这人的记忆。
      随着少年落座,镜头慢慢靠近。太慢了,镜头移动得实在太慢了,李寒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它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出来一窥究竟。满世界似乎都充斥着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又或许是四周实在太过安静,让这点声响清晰得可怖起来。
      摄影师似乎有意戏弄李寒,镜头再一转,教室已然空了,只剩下两个少年,他们凑近了脸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作业。
      毫无防备地,镜头猛然又凑近,这无疑是极富冲击力与震撼力的场景——两个少年在接吻。
      光线里仿佛有无数闪着亮光的粉尘飞舞,闪得李寒的眼睛一阵灼痛,这突来的痛感让他不敢眨眼,他生怕一眨眼,眼泪就奔涌了出来。
      那少年,分明长着一张与郑与安极为相似的脸。
      封存已久的记忆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着,在李寒的脑子里压了整整十年,而今他总算找到了这条杠杆,成功地撬起了它,记忆一点一点露出真容。
      “与安,与安,与安……”
      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自己的声音,或喜或悲,或高或低,无数声重叠起来,喊得他头疼欲裂。无数画面被这声响唤来,有些清晰得不得了,有些又看不大真切。
      就在这一瞬间,莫名消失的郑与安再次出现在李寒身边,他依然紧紧攥着李寒的手。李寒却感觉他捏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咽喉,李寒瞪大眼睛,几乎无法喘息。
      “你们两个!愣在那干嘛呢?”传达室里看门的大爷响亮,这一嗓子吼得几个门侧值班的保安也纷纷投来怀疑的视线。李寒全然没留心,他只注意到这一嗓子不是当年听来的味儿了,大概是已换了人。
      “大爷,我俩这不是重返母校太激动了嘛。母校变化太大,一时看傻眼了,这就进去。”是郑与安在说话,他向来口齿伶俐。
      李寒僵得像是个假人,似乎突然就不会说也不会动,被郑与安硬拖着迅速走进了学校。
      教学楼没有重建,只是换了些设施。
      他们上了教学楼,站在李寒刚才看见过的那间教室门口。
      郑与安开始自顾自地絮叨,他确实是个话篓子。
      “我转学来的第一天,就被你撞了个正着。”
      “你大概是要迟到了,低着头仓促一句抱歉,便急急忙忙跑进了教室。”
      “也算是有缘,我转进的刚好就是这个班。”
      “既然是有缘,与其和别人坐在一起不如和你,我就想了个办法,和人换了位置,做了你的新任同桌。”
      “更有缘的是,我们回家顺路,我们同住一个小区,甚至于我新搬的家与你家刚好就在相对的两栋楼,从我卧室的窗口看过去,居然正好可以看到你朦胧的身影。”
      “大概真是那些所谓的宿命所谓的天定,命中注定我会栽在你手里。”
      “我不自觉地时刻注意你,不自觉地想尽办法讨你欢喜。我每天等你一起上下学,与你一起做作业,与你一起讨论天上地下各种事情。”
      “两年多朝夕相伴的时光,足够让我认清我有没有非分之想,我向你表白了,多幸运,你没有抗拒。”
      郑与安这人,似乎无处不圆满,他有一副好相貌,一个好家庭,一群好朋友,又惯会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温柔妥帖得极有分寸。这样一个人用尽心思来讨你欢喜,又有谁能不被他撼动呢?李寒很快就认输了,投降了,奉了他为王,做了他的臣子。
      “不幸也接踵而至,有同学发现了我们接吻,满校议论鼎沸。同学疏远我们,班主任找我们谈话,甚至于我父母……”
      李寒苦笑,是他毁了郑与安的圆满,是他毁了郑与安的好家庭和好朋友。他记得,从来温柔和顺的阿姨指着他的鼻子叫着没教养骂着变态,严肃又古板的叔叔只对他说了一个“滚”字。
      “我记得我当时跟我爸妈呛声了,也真是气着了他们,我说,是你们的儿子没教养,是我变态,是我该滚。”
      “我就拉着你出了家门,活像条丧家犬。”
      “是你收留了我。”
      李寒确实没什么教养,他是个私生子,父亲的正室在他出生不久就生了个正牌公子,母亲眼看高枝攀不上就丢下他走了。正室夫人倒是气度非凡,知悉了他的存在,便向父亲要了个不再过问不再相见的保证,竟还专买了套房子请人养着他,看在李寒老实本分,每月定时定量给他打钱,不曾亏待过他。
      李寒把郑与安领回了这套房子,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这个地方当做了家。他们一起经营这个家,他们一起买菜,郑与安做饭,李寒洗碗,日子竟也挺有滋有味。
      “我们克服了一切阻力,却又输给了天意。我曾万般感激天意,我感激它让我们相遇,但我现在真是恨透了天意。”
      大概真的是天意,李寒想。
      那天放榜了,他们兴高采烈地找到了相临近的冒尖的两个名字,他们在志愿表上填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他们兴高采烈地从学校回家,那天是李寒骑着自行车载郑与安。路上,郑与安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喜,电话里父母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别别扭扭地说出了要他俩一起回家吃顿饭。
      “我当时一手搂着你的腰,一手接电话,听到那一句,我简直幸福得要上天了。我拿着手机高兴地在你耳边吼,妈叫我们回家吃饭,爸也默认了!”
      喜悦上升到了极点,李寒仿佛已然上了天,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置身云雾里,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美好得不可思议,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想蹬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想马上回到家,似乎只有这样心里才能踏实一点。
      “嘭……突如其来的一声,手机伴随着这一声从我手里飞了出去,我们也真上了天。我紧紧搂着你的腰,另一只手死命把你的头往怀里按。我心满意足地做了垫背的,还在地上滑行出了一段距离。我却感知不到什么疼痛,只记得你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你慢半拍地从我怀里探出了头,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吗?惊恐忧惧至极,形容为魂飞魄散也不为过。你瞪着眼睛开始掉眼泪,脸都扭曲了,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痛。”
      “那副表情真是可爱极了,我多想再冲你笑一个,可就是笑不出来。”
      “我趁着还有仅存的气力,告诉你,你要好好的,不要忘了我,照顾好父母。”
      “整整十五个字,我从没觉得说话原来是件那样难受的事。可你呀,怎么就只记得五个字了?你确实好好的,可你凭什么忘了我?你凭什么?你忘了我又怎么照顾我们爸妈?我不要你好好的了,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我要你再还给我爸妈一个儿子。”
      李寒的脑子在短暂的超负荷之后,终于回归了正常状态,他急急忙忙转过身,他抱紧了郑与安冰冷的身躯,被冻得直哆嗦也不肯撒手。
      “与安,我想起来了,你回来就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们一起就会好好的,我们一起来孝敬父母。”
      郑与安的睫毛很长很密,似是掩住了所有撒进眼里的光,眼珠子黑得如同藏满了夜色。
      他再一次重复。
      “你要永远记得我。”
      “照顾好爸妈。”
      学校虽然是放假期间,但铃声依然按平日作息响起。
      “叮铃铃……”
      刚好是正午十二点,阳光刺眼。
      郑与安的身影在这一瞬消散了。
      李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怀抱空了。
      “与安,与安,与安……”
      两个保安把这个在学校里四处疯疯癫癫乱喊乱叫的人架了出去。
      “大哥,你看见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了吗?他个子高高的,皮肤特别白,他长得很好看……”
      “小伙子,你该不会是傻了吧,你刚才是一个人来的呀。”
      被架出去的李寒又跑到了传达室。
      “大爷,你看到他了吗?刚刚跟我一起来的。他还给您回话了的。”
      “你真疯还是假疯,哪来的另一个人?”
      “大爷,求您让我看一眼监控,我看一眼就好。”
      监控录像上竟然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你愣在那干嘛呢?”
      “大爷,我这不是重返母校太激动了嘛。母校变化太大,一时看傻眼了,这就进去。”
      郑与安呢?大爷说的不是你们吗?这句话怎么可能是我回的?
      所有一切都不对劲极了。
      他一路问,一路往回走。
      “诶,您见过一个帅帅高高的男人吗?他特别白,穿一身黑……呃,我没带他照片……”
      3
      “喂?张诚,我昨天晚上怎么回家的?”
      “当然是我给你扛回去的呀,你睡得真是跟死猪一样。”
      “你还记得与安吗?”
      “寒哥,你……想起来了?”
      “嗯。”
      “郑与安那人你忘了多好呀,想起来干嘛?你当初差点就跟着他去死了!”
      “就与安那脾气,他从来都是小心眼,怎么肯让我忘了他?他回来找我了。他还为我煮了粥,带我回了母校。”
      “寒哥,你这是真魔怔了吧。果然还是忘了好,不对,你压根就不该再回来。”
      李寒开了家门,鞋柜里郑与安曾穿过的那双拖鞋竟又变成了未剪牌的新鞋。桌子上搁着的他提回来的东西也不翼而飞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剩下的粥呢?
      “不可能,他明明来找我了。”
      “寒哥!你冷静点,郑与安他死了整整十年了!”
      “不可能!他明明回来找我了,明明回来了!”
      李寒摁掉了电话。
      “嘟嘟嘟……”
      “他是去见爸妈了吧,一定是的。”
      李寒跑下跑上,他等不及迟迟不来的电梯,气喘吁吁地跑起了楼梯。
      他满怀期待地敲开了郑与安的家门。
      “妈,与安回来了吧。”他左右张望。
      “啪!”一声脆响,面色惨白的女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随即马上关门。
      他急了,五指迅速紧扣上门边,被夹在了门缝里,很快涨红发紫。
      “你是以为我不敢关门吗?嗯?”
      “妈,我知道你敢,我就是想知道与安回来了吗?”
      “谁是你妈,管好你的嘴!”
      “还有与安?十年了,你居然还敢跟我提与安?滚,你他妈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妈是高级知识分子,从来温文,这辈子只冲他说过这种极为不客气的话。
      “妈,我就是想看看与安回来了吗?我看了就走。”
      “文秀,开门,让他看,看完赶紧滚!”爸出声了。
      李寒如愿进去了,他找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与安,你出来,我求你了,你出来,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你出来啊!”
      “找着了吗?没找着就赶紧滚!”
      爸紧搂着眼泪不止的妈妈,对李寒开口。
      李寒面对着他们,“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十年是我对不住您二老,爸妈,以后我会常来的。”
      他才出了门,便两腿一软,他抵着门瘫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与安,你就是这么自私,存心不肯让我好好的。”
      手机又响了,他不想接。但电话那头的人不依不饶,一个劲打着。
      “寒哥,郑与安葬在南山墓园。”
      “我觉得,你应该会想知道这个。”
      4
      “十年啊,我离开这城市都十年了。”
      “与安,你一向小心眼,我十年没来看你,很生气吧?”
      “要不,你再跳出来教训我一顿呗?”
      “你要是不肯出来,信不信我一生气又把你给忘了?”
      “这要是能自控就好了,可要是能自控,我又怎么舍得忘了你?”
      “你这次回来,其他人谁也没找,你是怕再一消失,又会让他们伤心吧?可你偏偏就舍得让我伤心。”
      “偏偏我也犯贱,还想你多回来几次,多伤我几回呢。”
      “爸妈现在也老了很多,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履行承诺,照顾好他们。你别担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还他们一个儿子。”
      “看在我努力完成任务的份上,你也再还我个爱人吧?”
      “怎么?就许你小心眼,不许我贪心呀?”
      “你可比我贪心多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非要我时时惦记日日相思,为你悲为你喜。”
      “算了算了,跟你比,我从来只有认输的份,我贪心不过你。”
      “那我降低要求,你就算再出现一次也好,近期不行,远一点也行,就算又是下一个十年。当然,多出现几次更好。”
      “真是的,长了张乌鸦嘴的人们常说初恋没什么好结果,说不定,我们晚一点相遇就好了。你可一定要再来与我相遇,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学会怎么去爱你怎么去保护你了。”
      “你一定要再来与我相遇,好不好?”
      “与安,我的爱人,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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