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饭票》前毣

5、 第 5 章

　　林琛的时间概念把握得很准，二十分内，准时到达了曲来堂门口。那时候，陆小泉刚吃完面，陪着婆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唠嗑。听到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她急忙捂紧对话口，先向婆婆道了别，然后起身，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门。

　　曲来堂门口的路没有安装路灯，后来听林琛说，附近住的都是些老人，晚上基本呆在家中看电视听广播，甚少出门，路灯，也就没有安装的必要。
　　林琛的小皮卡近光灯在暗如黑墨的四周，显得格外地刺眼。不过也多亏他刺眼的车灯，陆小泉才得以勉强看清他面上神情。

　　时隔一个下午，他仍是那副嬉皮笑脸。

　　陆小泉沉下心，替换上始终作为面具的深沉，敛掉脸上所有表情，包括其中隐藏得深的一丝丝尴尬。

　　上车前，林琛没忍住笑意。他打趣道：“你倒是挺会跑的啊。”
　　陆小泉顾及面子，清了一下嗓子说：“谢谢你能过来。”

　　“没事，反正也没事。”他帮陆小泉开了车门，“吃饭了吗？”
　　陆小泉“嗯”了一声。

　　绕回驾驶座的林琛一面注意车子掉头情况，一面问：“婆婆煮的？”这句话音刚落，他又是一笑，补充了一句，“是不是不太好吃？”
　　陆小泉斟酌了好久，说：“心意在就好。”
　　林琛匆匆瞥了一眼陆小泉，满面难以置信：“原来你还是能说些甜话啊，我以为冷是你的代言词。”说罢，不管不顾气氛，自个哈哈笑开来。

　　说什么都好，他开心就好，陆小泉很想这样回，但最好还是咽下心里话。
　　她别过脸，看向乌漆麻黑的窗外。没应声，没意思。林琛于眼角余光里偷瞄了她一眼，而后撇了嘴，没再多说。

　　见不着多少辆车的兰行，红绿灯也就没必要安装太多，车子几乎不做停歇地奔驰在直通通的道路上。
　　一路，陆小泉的心绪飘忽不定。看似是思索着事情，而实质，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一点内容都没有。眼前是一抹的黑，脑里是一片的白。她盯着窗外能见斑驳星点的天，指尖不自觉地来回摸起起了干皮的下唇。

　　终于遇上一个红灯，林琛的视线不由地被身边陆小泉吸引了过去，然后缓慢地落在了她正在触碰的唇上。
　　春天干燥，还由于一日都在外，没能及时补充水分，导致陆小泉丰润的唇珠上裂开了条缝，一点点上唇溢出的血，沾染到了她的指尖上。紧闭着双唇的陆小泉不觉疼，全然没注意到这事。反而是林琛，看到入了神，忘却了此刻正等红灯的事情。

　　夜晚总是透露着一股浪漫味道，漫得像溢出缸里的水，鳞光泛泛。

　　窗外景色许久都曾发生变化，陆小泉不免心生奇怪，她回过眸去。前方硕大的绿色正在闪烁，交替成了黄色。
　　“不是绿灯吗？怎么停下来了？”陆小泉问。

　　林琛“啊”了一声，转回头，信号灯又变回了刺眼的大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忘了。”
　　陆小泉叹气。
　　算了，反正也不着急回去，就这样吧。

　　陆小泉闭回双唇，但方才的开口使得唇珠上的裂缝撕扯严重，她立刻感受到上唇传来的一丝疼痛，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大致还是能猜出开裂的原因，她抿了抿嘴，没多大作用，最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即刻浓厚血腥味直冲进嘴里，但好在，疼痛确实稍有缓解。

　　一举一动，全被林琛尽收眼底。林琛禁不住得咽了下口水，急忙回头，双手握紧着方向盘，目光往信号灯那边看去，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什么情感，林琛茫然，就是由衷觉得不对，很奇妙。

　　＊

　　走直线，曲来堂其实距离酒店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公车是绕了远路。林琛将车停靠在道路边，问：“明早时间不变吧？”
　　陆小泉一面低头解开安全带，一面心不在焉地应：“嗯，早上十点。”
　　这句答话确认了今早之约还在，林琛笑了笑说了句“好”。陆小泉已经开门下了车，他急忙探身，脱口说：“晚安。”
　　闻言，陆小泉怔了好久。

　　似乎好久了，没人与她说过晚安，就连姜昊也鲜少。时常错开的回家点，致使她只能是看着姜昊熟睡的背影入眠的。今日再听，说不出什么滋味，一句简单不过的话就这样悬在陆小泉心间。一时间，她连车门都忘了关，就这样垂着眸呆呆地站着，默无声息。
　　存了点小心思的林琛睁大着眼观察陆小泉，并未张嘴去问她为什么不走了，再想些什么。
　　反正不急，所以做了等待。

　　再后来，陆小泉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了神，她迅速回了声“晚安”，便阖上门走了。林琛随着关上的车门也合上了心思，他扭回头，无意识地吧唧了一下嘴，始终没弄清在短短的十分钟里，是什么东西窜进他的心里。

　　回到房里的陆小泉卸完妆就躺上床，手机没电话，没短信，而她没喝酒，没多想，凭着一句“晚安”，安静地睡着了，早早地睡着了。

　　好不容易定下心的林琛开车回热闹的小酒馆，刚进门，里头便传来一阵喧哗。
　　“阿月说你出去接客了，接什么客？”酒馆常客王叔搂过坐下来的林琛，问。

　　林琛拿过桌上没被清理掉的饮料，没回答，反倒问了相同的一句：“接什么客？”
　　“不是开始挣外快了？”
　　林琛呵呵一笑，摸了摸下巴，外快……一天的饭算外快吗？想到这里，不免又是一笑。
　　一头雾水，王叔与卢月对视了一眼。自小看林琛长大的卢月嘴角微扬，一言不发，然后静静地呼出一个烟圈。

　　＊

　　半夜，一条短信闹醒陆小泉，迷糊中她瞧了一眼，瞬间便睡意全无。
　　“陆小姐，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姜普云先生的律师，想问问您何时有空，我想约您出来谈谈关于您的先生，姜昊相关遗产之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小泉艰难地支撑起身来，半瘫在床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一颗心，怎么下不来。
　　今天第四天了，昨天，姜昊就正式离开她了，以后，连他的身影都再也找不着了。昨晚许婧瑜除去那句令她禁不住的话外，后头闭口不提姜昊，所有话题全绕过他，细枝末节都不点。
　　每一位认为了解她与每一位清楚不了解她的人，都以他们认为这样才是为她好的方式去处理与她相关的事情。

　　愈想愈烦的陆小泉摸黑下床，想去倒杯水喝。昨晚的两个酒瓶子被收拾走了，连同装酒的玻璃杯，而粗心的客房服务都忘了再送一个新的回来。陆小泉在水壶旁愣了半天，后来转进卫生间，好好清洗了另一个没用的刷牙杯子。
　　早晨烧了整整一壶水置着放凉，就是为她晚上会起床的习惯而准备。
　　凉水果然容易入口。

　　喝完一杯，陆小泉又倒了一杯放到床头。可睡意不因回到床边就立马产生，她掀开被子，背对着阳台，在床边坐了下来。沉静好久，犹豫好久，最后她还是拿过手机打了条信息过去：“我现在人不在上海，过两星期回去，到时再联系你。”
　　对方没睡，马上就回了信：“好，等您消息。”

　　漫长后半夜，陆小泉垂着眼皮，就这样坐在床边发呆。六点左右，陆小泉才动了身，好好洗漱，细致地化了妆，直至确认肤色看上去正常，没有展露一丝倦意。
　　毕竟，沉沦过的世界已经离去了，接下来的，只不过是回归原来属于她的地方。

　　距离和林琛约定还有特别长一段时间，陆小泉第一次打开酒店的电视。卫星接不到几台出名的大卫视，地方频道占据了百分之八十，每一台的主持人都操着浓厚的地方口音。说来，林琛也携带了些口音。兰行的口音不难听，活泼有趣，不像普通话这般严肃刻板。

　　伴着电视节目和偶尔的发愣，时间便过得很快，悄无声息的，一下昨晚预订的闹钟响了。陆小泉关掉闹钟，起身换了件衣服，打算到楼下大堂坐等林琛。
　　此刻，早晨九点半。

　　“什么时候想吃，我可以带过来给你，就是一通电话的事你也懒。”刚出电梯，林琛趴在前台，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入了陆小泉的眼。
　　“好啦。”这话是被墙壁挡得严严实实，连背影都见不着的前台妹子陈淑颖的，她说，“那天我才从月姐那坑了一盒，我对她来说，恐怕就是一只要喊打的老鼠吧，哈哈哈哈。”

　　林琛一笑，刚想继续回话，余光却瞄到电梯口的陆小泉，他立马站直了身，满脸洋溢笑容地迎上：“早。怎么还没到约定时间点就下来了？”
　　陆小泉望着林琛，很奇特，双目对视上的那刻，顿时困意重卷而来，使得她禁不住低下头轻轻打了个哈欠。林琛一听，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陆小泉脸色一变，合上眼，伸手捂着额头，拇指中指各按在太阳穴的位置，像是因为头疼，又像是只为了遮挡住尴尬。她深呼了口气，抬头来，淡漠地说：“既然来了，就提早走吧。”
　　说完不等林琛，独自向外头走去。

　　林琛没着急追上，他转头向陈淑颖挑了眉道：“你真确定昨天是她？”
　　陈淑颖笑笑：“姐姐嘴硬心软啦，人还是很不错的。”
　　林琛哧地一笑说：“确实是嘴硬心软。”

　　饶有意思了，林琛想着，不免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