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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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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咚”地跪在地上,反光的大理石地板映照不出他的脸,我只能透过空气里蔓延的严肃气氛,知道这是一场永不停歇的硝烟。爸还没有消气,一脚就把大哥踢翻在地,“我把你送到军队里不是让你搞男人的。你让老子的脸往哪搁?!”
大哥没有说话,紧抿的嘴唇刻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我从小就知道,哥很好看,那是一种单纯的男子汉的好看,五官分明,坚毅沉稳,好像我家后面的山,我知道它一直会在那儿,带着烟雾朦胧,却很安心。大哥被打得摔倒在了大理石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在一旁的妈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爸一个眼神止住。没办法,在家里,爸是绝对的权威,统治着我们的整个世界。
“你认不认错?”爸早年参军,杀过人,立过功,脚劲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我真担心哥的腿,这样下去迟早会打个残废。可是这个时候我在哪儿呢?我应该在学校,而不是躲在大树底下看这一场战争。
“说不说?说不说?”爸对待哥就像对待一个犯人,有时候我真的难以想象,我是怎样在他的控制下活下来的,还活到了现在。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哥你说吧,哥你说吧。
我看到哥的脚已经在哆嗦了,但是他的背还是挺的那样直,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护住心里的东西。他仰起头,双手撑在地上,即使脸上有些污浊,却仍光芒的耀眼:“我只是恰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没有错。”就算再难受,哥也不会还手。
在爸怒不可遏的一脚下来的时候,我冲出去抱住了爸的腿,妈流着眼泪将地上的哥紧紧抱住。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们四个人就像台上的演员,此时谢幕了吗?我想还没有。
爸把我踢开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对哥做什么,他只是一贯地发号施令:“滚,滚的远远的。”
哥真的走了,就在这个周四下午,他拖着一条颤颤巍巍的腿,慢慢地往前走去,我和妈不敢再拦,我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含糊地叫着哥,别走。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走出了门,走出了小道,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们的家从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这座大房子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气,自从哥走了之后,更是如此。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爸也有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我试着寻找哥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我担心是爸在其中作梗。我问过妈,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偷偷掉泪。然而,哥终归成了我们家的一个禁忌。
“又在看武侠?”同桌每次逮住空闲时间就把披着羊皮的闲书拿出来看,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阿深,你看这段这段,‘只见无常一个箭步,上前就是一招猴子偷桃,只听得对面的敌人哇哇大叫,大喊大侠饶命。’”说完,自个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白痴的小说也就你能看的进去。”
“要不你也写一写,对了上次你不是问我怎么赚钱吗?写这个还能赚钱呢。”同桌越说越起劲,顿时放下了书,两眼放光地看着我:“阿深,你作文写的这么好,小说肯定不在话下。”
“作文和小说又不是一个理。我试试吧,写好先给你看看。”我拿出作文本大概构思了下,才刷刷地开始写起来。这种小说我从同桌那里看过几本,大致摸透了几个套路。今天一天,我就写了一个小短篇出来,然后马上就扔给了同桌。
“哇靠,不愧是咱们的‘栋梁’大人,这才多会功夫就写出了这么~~~多!”阴阳怪气的同桌叫陈奇,和我坐了初中三年,即将到来的中考他为终于可以摆脱我的淫威而洋洋得意。而“栋梁”也是一个典故,当初刚一开学,班导让我们每个人为今后的理想畅想一番,我就说了我要做一个国家的栋梁,于是此名不胫而走。
陈奇用了半节课把我不忍直视的小说给看完了,然后剩余半节课的时间一直用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等到下课铃一响起,只听他长吼一声,还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和全班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和我。
我被他晃得头疼,“大奇,别激动,别激动,淡定淡定。”然后我被迫听了一个晚自习的赞美。最后大奇拍案决定:“就这么愉快地说好了。你写我帮你发网上,肯定能大火。你别在意中考,好好写小说。我就说你这小子,根骨不凡必成大器。”
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写小说的。说真的,我在这方面或许真有点天赋,第一本在课上完成的小说扩写到了20万字,一推出就大火,真应了大奇的一句话:“你就是这块料。”当然我从来没把这种事当回事儿。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立志于为航天事业献出自我的大奇被我带到了编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我每次逗他:“还上不上火星呢?”他就神秘莫测地对我笑:“我现在正在开拓不知名星球。”
我和大奇的性格一个沉稳,一个跳脱,却意外地能合得来,也称得上一件奇事。中考过后,大奇也跟着我去了M市上一中。
当时大哥也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可惜一毕业就被爸扔进了部队,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那时候,我知道哥是恨爸的。我想离哥更近一些,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哥的床上,闭着眼睛想了一夜。
第二天,我拿过妈手上的东西走出门外,她朝我努努嘴,我惊讶地看到爸坐在车上,然后他按了一下喇叭:“走吧。”
坐在后座上,一路无言。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幕幕地飞过去,我什么也没有想。
到了学校,前面的路都被开学接送的车堵死了,爸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下车就看到爸拎了我的行李往前走去。他的身影很伟岸,两边的喧嚣刹那静止。在那一刻,我几乎就想原谅他,想把我要离开家的秘密告诉他。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
短短的路被我们走的长长的,我背着书包,书包里面的《博尔赫斯》《王尔德》《卡夫卡》似乎都在跳舞。我们的影子被拉长了,就像小时候那样,我踩着爸的影子,左右左右。
前面的影子停下了,我却不能停,我继续向前走几步,拎过爸手中的行李,想要道别。爸握了我的手:“好好学习,”或许后面还有下半句,但我没有听到了,因为隔着人山人海,大奇的声音大得出奇,“阿深!你好哇。”
“爸,我先走了,同学叫我。”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大奇走去。
“嗳,那是你爸吗?不愧是个军人啊站得真直。”大奇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啊,你爸还在看你呢。”
一下子,我的眼睛有些酸涩,所有小时候的记忆涌了上来。但也只是一小会,我就逼自己停止了回忆。
“喂,还不把你栋梁大人的东西拿上。”
“嗳,小的得令嘞。”
我们嘻嘻哈哈地朝前走去,全然不顾身后,身前的所有。被命运裹挟的,或者早已就注定了的所有。
大奇是个包打听,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硬是将他原先的寝室退了搬来和我一同住。“对了,阿深,这次我们又被分在1班,嗳从小到大都是1,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啊。”大奇和我爬上了楼梯,“嗳早知道就让老爸把你调到我的寝室得了,谁知道你在5楼啊。”
“嗳好累啊我好累啊,怎么才走了四楼啊。”我真想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堵住他的嘴,如果有,我宁愿用我现在所有的钱去换。
“嗳终于到了。我的阿深啊。为了你我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啊。”他打开了门,寝室另外一个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上前一步,主动开口,“你好,我叫萧深,旁边这位是陈奇。”
那个戴着眼睛有点腼腆的男生点点头,“我叫张哲睿,刚才陈奇同学跟我换了下铺,我就把床都擦了一下。”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连连道谢,又拳了大奇,他反而对我挤眉弄眼。在大奇的帮助下,被子衣服都弄好了。当然免不了又要被他敲诈一顿,于是我们带上新认识的朋友张哲睿向食堂出发。
吃饱喝足的我们回到寝室,看到灯火通明的里面吓了一跳,旁边的大奇已经“哇靠”起来,“谁把鞋子摆我床上了?”
最后一个室友就这样开了门。那一瞬间,我们三个人都有些无语。他很胖,至少有两百斤,但是穿的又很怪异,好像把所有的名牌都挂在了身上。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动一下。而且两个鼻孔出气的声音很大声,我顿时担忧起晚上的睡眠了。
大奇愣了一下,然后又朝着门口说了声,“是不是你把鞋子放我床上了?”
“是又怎么样。”大胖子嘭的关上了门。不是我歧视身材壮硕的人,实在是这样的情况让人生不起好感来。
大奇的弦绷紧了,握紧了拳头,火药味蔓延着整个寝室。
我刚想出声,张哲睿就小声地开了口:“大家都是舍友,不要这样了。”然后就把大奇床上的鞋子拿了下来。大奇不好让新认识的张哲睿难堪,只好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大胖子不依不挠,“切,娘娘腔。”张哲睿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我上去打了大胖子一拳。如果不是我出手,大奇就会出手,那样后果就更不堪设想。
没想到第一天就打架,我为我今后的日子感到深深的担忧。
“大家别打了。别。。”
“打得好!往左,阿深,再一拳!耶”
最后还是大奇的老爸摆平了一切,我们也没受处分,只不过将那个大胖子换了个寝室。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开启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