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子驯养记事录·周·月·年》榛子茶

17、欢迎回家

　　黑夜山一战，随着黑清明一员大将的牺牲而告终，京都里的阴阳师铲除了余下的咒印，重新封印了结界，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安宁。
　　然而，此刻的安宁只是表象，八歧大蛇被打回结界之后，战场上就失去了黑清明的踪迹，同时消失的还有八百比丘尼，清明非常着急，但却毫无头绪。
　　一目连醒来之后，安静了许多，好像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瞳孔里一滩死寂、毫无波澜，似乎这个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随着天狗的炸裂而消失。
　　他能下床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找寻大天狗，大家面对他的执着欲言又止，他让姑获鸟留在清明身边，继续找寻失踪的八百比丘尼，让花鸟卷回大山村管理妖村的事物。而自己，只身走进连绵起伏的黑夜山。
　　他是神，却不信神。
　　他心善，甘愿执行属于神灵的责任，但他内心其实一直藐视神灵。
　　然而，这一次，他无比的平静，他每走过一片树林，每跨过一座山脉，就会向高高在上的神灵祷告，他以最崇高的信仰去祭拜：希冀我的天狗回家！
　　天狗出生即是神，虽然说有过误入歧途堕成妖怪，但是他最终以身躯为献，完成上天赋予他的责任，或许，在完成旨意的那一刻，能够重塑神格，获得新生！
　　这是支撑一目连走下去的唯一念头，如果，这个假设没能成真，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之后他将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从山顶到山谷，从这座山到那座山，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整整找了快有一年。
　　终于，在一个月亮圆起来的夜里，一目连找到了他。
　　天空是很纯净的黑，月亮很圆很亮，周围的星子都黯淡许多，山野很静，微风徐徐，夜色很美。
　　大天狗坐在一棵树的枝桠上，斜斜的倚着树干，一只腿耷拉下来，一只腿蜷在胸前，静静的抬头看着星空，银白色的头发在皎洁的月光下非常耀眼。
　　即使现在，这个人仍是满身狼狈。
　　像是不愿惊扰这片美好，一目连慢慢走近他，身上的小龙看到枝桠上的人，格外的高兴，在背后翻来覆去想要去打招呼，一目连摸摸它的头，让它别出声。
　　小龙静了下来，眼睛却闪闪发光。
　　大树下静卧着几只雪白色的妖兽，看到有人来警觉的抬起头，站起来，朝一目连撕牙咧嘴。
　　枝桠上的人听到下面的动静，不耐烦的看了过去，却在下一秒瞪大眼睛，挺直了腰。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手和脚都在微微打着颤，下意识里，大天狗想要转身逃跑，却忘记自己正在枝桠上，翅膀一扑哧，翻身掉了下去。
　　更加不可理喻的是，在掉落的过程中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翅膀，白白的摔了个大跟头。
　　一目连脚步一顿，嘴角一勾，却又立刻扳直，不急不徐的走了过去。
　　可能是好久都没有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大天狗身上非常脏乱，他扑扇着翅膀坐了起来，侧过头来看向一目连。
　　从大山村分开至今日再相见，已过一百多年，这个一直出现在梦境里的身影忽然来到眼前，大天狗感觉不真实，但又想起黑夜山大战中一目连的愤怒，天狗觉得还不如在梦境里好，至少，梦里的人不会责备他，不会放弃他。
　　一目连皱着眉头矮下身子仔细瞅了瞅大天狗，亮闪闪的目光让大天狗情不自禁别过了脸，却又忍不住回头想看。
　　“啧啧，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大天狗没有说话，只是梗着脖子侧着脸，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
　　一目连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不禁感叹：这孩子小时候怎么就那么乖，特别会看自己的脸色，越长越退化了吗？脾气跟倔驴有得一拼！
　　他伸出手，强硬的捏着大天狗的下颌，将他的脸扳过来，表情严肃且生气的注视着大天狗。
　　那一瞬间，雪白的头发，捆绑住的布条一下子撞进天狗的眼睛里，撞的生疼，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内疚，大天狗乖顺了许多。
　　一目连的眼神由生气转为幽深，他慢慢的松掉捏住天狗下颌的手，抬起来摸了摸他银白色的头发。
　　柔柔的，软软的，和记忆中的一样。
　　一目连略带嫌弃的说道：“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在外面混的不好吗？”
　　大天狗垂下眼睑，遮盖眼中的情绪。
　　一目连轻笑：“怎么你怕为师嫌弃你吗？”
　　一目连的手由摸着他的头发，改为摸他脏兮兮的脸颊：“我是很嫌弃你呢！不好就不好吧！但你竟敢把回家的路给忘了？”
　　回家········
　　当年叛出师门的时候，大天狗没哭，在外面遇到挫折，他也没哭，被人怨恨被人唾弃，他依旧没哭。
　　然而，面对这么几句话，心里忽然酸的要命。
　　他闭上眼睛，想把眼泪藏回去，却有一滴很不听话的溜了出来，凉凉的，顺着脸颊流淌而过。
　　一目连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他蹲下身，将大天狗揽进怀里，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比在梦中的还要香甜。
　　他在大天狗的耳畔，不停的喃喃道：“天狗，跟师父回去吧！天狗！天狗············”
　　隐忍百年的情感就像是决堤的洪水，自九州玄天之上，翻腾汹涌而来。
　　滔滔不绝的，全是此生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