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者之歌》门谷容

3、引渡人（2）

　　‘零渡’是傅泷泽茶余饭后常驻的酒吧，但他一般情况下不会喝酒，毕竟还是学生万一喝醉干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总归影响不好……当然更真实的情况是有人看着不让他喝酒。
　　这酒吧的老板叫柏凛，算是他的一个老熟人，是父亲合作伙伴的女儿，从小玩到大的青梅，不让他喝酒的也是这个令他有些无可奈何的青梅。
　　柏凛比傅泷泽大两岁，今年二十，因为家里的担子有哥哥扛着高中毕业以后便嚷着要开一间酒吧，她爸爸懒得跟她吵便直接扔给她一笔钱让自个儿捣腾去了。出乎意料的柏霖居然把这间酒吧操持得有声有色，一年多来盈利不少，她父亲和哥哥也就默许了她整天不去大学里上课呆在零渡里鬼混。而这间酒吧也就成了傅泷泽这些公子团的聚集地。

　　傅泷泽当然不会按照方绪安排的那样乖乖回家，出校门打了车，张口就说去南环北路零渡。
　　傅泷泽心里高兴，不知是因为逃课成功还是因为见到了外国帅医生，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去喝一杯酒。所以他刚进门就问服务生你们老板在不在。
　　得知柏凛出去调货还没有回来他便屁颠屁颠跑过去往吧台上一坐开口就道：“来一杯‘零渡’。”
　　片刻之后调酒师调好了酒摆在傅泷泽面前，他只是闻了一下便道：“果然不如凛姐手艺好。”
　　这款酒吧同名鸡尾酒是柏凛自创的，以清冽辛辣为主调，一口下去对感官的刺激那可是前所未有，但闻起来却有一股馨香之气，又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口。当然这酒的力道也是不容小觑。
　　这是傅泷泽第三次喝零渡。第一次他一口闷然后醉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头疼得连爹都不认识；第二次他慢慢品，之后还喝了杯酸奶醒酒，当晚虽然神色正常但第二天起来后前一晚发生的事他都记不清了。根据柏凛的说辞，像傅泷泽这样的还算有些酒量，天晓得一般人喝下去会怎样。

　　今天傅泷泽也打算慢慢品这杯酒，毕竟好酒慢品才是对调酒人的尊重。
　　他一边品酒一边和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也都和他认识，还可以陪他闲侃，否则这个点他想找个搭讪的人恐怕都难，毕竟还没到夜上华灯的时候。
　　调酒师去藏酒间找酒的时候傅泷泽一个人无聊扭头看了看这偌大的酒吧，果不其然一个人都没有，失望之际他扭头拿出手机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有什么推荐吗？”是一个十分悦耳的男音。
　　“您第一次来吗？那可以尝尝我们这里的同名鸡尾酒‘零渡’。”
　　“好，就要这个。”

　　也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太过无聊，傅泷泽起身端起酒杯鬼使神差地往里面寻去，绕过几个卡座终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目测不过二十五，身穿一件咖啡色风衣，深棕色马丁靴，灯光下有些泛棕的头发修剪整齐且时尚，看背影非常美观。
　　傅泷泽一下子来了兴趣，便迎上去故作深沉道：“这酒一定要慢品。”
　　闻言那人回头看向傅泷泽，只是这一眼让傅泷泽方才氤氲的酒气顿时散了半分，他突然有些后悔和这个人搭话了。
　　倒不是对方长得太丑吓到了傅泷泽，恰恰相反，对方长相堪称俊美只是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看了让人不禁打颤，还有那过分雪白的皮肤似乎没有温度，周身都散发出来一股谁靠近我我冻死谁的气场。

　　傅泷泽还在发呆，那人却已经收回目光半晌之后才淡淡道：“学生？”
　　傅泷泽这才注意到方才从学校直接过来也没想起来换衣服，穿着校服就进来了，要是被哪个老师看到了又要完蛋。
　　“啊……是，我是过来打工的。”泷泽少爷说谎不打草稿的功底还是厉害。
　　“这样，那你端着酒干什么，你还没成年吧？”别人也不是傻子。
　　见谎话被拆穿，他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更来劲了，傅泷泽就是喜欢聪明人。
　　“我已经成年了，上个星期刚过完十八岁。”这倒是个实话，那天一群人在零渡里闹了个通宵，然后柏凛骂了他一个星期。
　　说完这句以后那人忽然不说话了，傅泷泽端着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在他正准备走的时候那人却说：“坐。”
　　简单明了，惜字如金。

　　稍微犹豫了一下，傅泷泽才坐下，如此正面看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菜，除了气场有些冰冷以外无论长相穿着品味还是声音都是他喜欢的类型，只是人家这么高冷，恐怕没点手段是拿不下的。
　　傅泷泽思索着要怎么攻克眼前的人，对方却突然开口道：“你在哪所高中读书？”
　　“明、明城高中。”争气点呀，说个话怎么都结结巴巴，傅泷泽自我厌恶中。
　　男子眉毛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挑，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傅泷泽。”
　　傅泷泽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人牵着走了，可当他想说话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男子正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那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怎、怎么了？”今天怎么老结巴，傅泷泽无比嫌弃现在的自己。
　　男子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你好，我叫顾熙，可以做个朋友么？”

　　久雨后的阳光往往最灿烂，当傅泷泽看到顾熙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开一个和煦笑容的时候，他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傅泷泽愣了片刻随即会心一笑，伸出手握住顾熙冰凉的指尖，算是交了这个朋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朋友竟改变了他往后的一生。

　　方绪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意外地有些沉重，并不是因为请假不顺利反倒是请假异常顺利，但其中的原因却让他心生疑虑。
　　听班主任说最近生病请假的学生异常多，虽然他们班里没有，当然要除了傅泷泽这个凑热闹的，全年级已经有十几个学生请假了，而且他们的病情都一样。如果是因为流行感冒方绪倒是可以理解，但他们无一例外全是因为体虚乏困，最严重的直接陷入了昏迷，家长反映孩子已经昏迷了两天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也只是说体虚，并无其他异状。
　　方绪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正在发酵。

　　“方绪，方绪？”
　　沉思间方绪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回神见是林淼，便立刻收敛了方才疑虑的表情。
　　“你怎么了？”林淼问。
　　林淼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子，但却不是言听计从的人。她很有主见，遇事都会经过自己的思考之后做出判断，哪怕在旁人看来这个判断是错是离经叛道的，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方绪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解释道：“没事，就是方才班主任告诉我最近大家压力都挺大的，让我说些鼓励的话，大家按节奏复习就好。”
　　“确实，我听说其他班有好多个学生都因为太累回家休息了，高三就是苦，简直是摧残祖国的花朵，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林淼长叹一声，仰头数星星。
　　方绪见到这么孩子气的林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眼看到林淼恶作剧般的表情恍然明白她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
　　果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方绪心想。

　　“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方绪问。
　　林淼一愣，忙道：“我准备去找我哥，他说要和我一起回家。”
　　方绪疑惑道：“最后一节自习课不上了？”
　　“当然上啊，我可是乖学生。我手机没电了，现在过去告诉他待会下课就在校门口碰面。”说着林淼就小步跑去了，还冲方绪笑了笑。
　　方绪心中像酿了蜜似的，林淼离开都好一会儿了才回过神来，傻笑着回了教室。

　　放学之后，方绪就看到林淼和几个女生一起笑着出去了，方绪看着她笑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收拾完东西，方绪给傅泷泽打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里傅泷泽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还调笑了他几句，然后约好明天一起上早课然后去打会儿网球。
　　明城高中的高三学生和中国所有高三学生一样，都会有加课，还好他们只是周六早上半天，仅仅多上半天课傅泷泽当时差点就闹到校长办公室去了，如果遇到那种一星期只放半天的他还不得把学校直接掀翻。

　　挂了电话，方绪刚刚走出教学楼，远远就看见杵在校门口的林子豪，心里想起傅泷泽的那档子事，林子豪没抓到傅泷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这个班长兼好基友同流合污帮他跑了，现在要是遇上指不定会发生是什么事呢。
　　方绪正准备隐没在人群中想悄悄混出校门，却忽然意识到林淼为什么还没来，她明明比他先走。
　　关系到林淼方绪又忍不住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到林子豪身边问道：“还不回家吗？”语气表情极其自然。
　　林子豪见是方绪不但没有高冷地扭过头去反而露出几分喜悦的神情快速问道：“你和我妹是一个班的吧，有没有看到她？”
　　方绪心中一跳，道：“我看到了，但她比我先离开教室，应该早出来了才对。”
　　林子豪皱了皱眉，迟疑道：“那我再等等她吧。”
　　“……她可能和朋友说话耽搁了。”方绪提步离开，才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道：“我陪你等她吧。”
　　闻言林子豪扭头瞥了一眼方绪，似乎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但却没有拒绝他，两人便默然在校门口等着。

　　傅泷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作为高三学生党本应该还要在灯下熬一两个小时温书，但作为傅泷泽他从来不会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学习，再加上今天喝了酒困得很，父亲一直在外工作很晚才回到家，他也从来不等。便自己热了牛奶解酒，略微洗漱一下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听见手机嗡嗡响，还以为是父亲的电话告诉他今晚又不回家了，拿起手机却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吓得他心脏险些停跳，酒也瞬间醒了。
　　手机来电显示赫然是林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