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者之歌》门谷容

1、序

　　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在傍晚时分席卷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雨雾朦胧中不远处古老钟楼发出的响声有些沉闷，但那钟声从容且毫不迟疑，仿佛死神索魂的脚步。
　　因为战乱，这座城市的居民早已在多天以前就弃城而逃，讽刺的是居民大批离开后的第二天政府军队就进城并驻扎了下来，有军队驻守这座城应该不会轻易沦陷。急急忙忙逃出去的居民闻声又开始返回，只可惜军队已经封了城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出。
　　数万人的军队守着一座空城，迟迟不走，留下来的老弱病残自以为性命无忧的时候，军队却开始在全城暴力搜索，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弄得人心惶惶。

　　因为大雨，此时街道上人影稀少，往日灯红酒绿的街巷也因为失去了营业者而熄灯闭门，只剩下昏黄路灯照出从阴云中垂落的密集雨丝。
　　一个身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举着雨伞步履匆匆，他迈着大步子速度快得几乎要飞奔起来，但他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没有跑，看似镇定从容但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却难以掩盖。

　　他快步拐进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因为速度太快差点撞上两个人。他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冰冷的脸，见是一大一小两个乞丐便压了压帽檐绕过他们快步走了。
　　等人走远后，那小乞丐忍不住道：“哥哥，刚才那人好奇怪。”
　　哥哥揉了揉弟弟脏乱的头发，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刚才那个人有一张标准的东方面孔，本以为是中国人背后却又不见长辫，一想到报纸上说那个遥远而弱小的国家也加入了协约国成为他们的敌方，便低声道：“不管他，等战争结束，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乞丐一听有好吃的立刻就忘记了方才那个神神秘秘的人，笑嘻嘻地点头说好。

　　男人一路疾行，一直走到小巷深处才停下来。他站定收起雨伞双目轻阖片刻之后他左手边的墙面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门，男子推开门闪身消失在巷子里，随后门缓缓消失。

　　门后早已等在那里的人们见男子出现纷纷起身唤道：“伯爵！”
　　男人摘下帽子扫视着眼前衣衫浸血伤痕累累的七八个人，这些人多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其中也有两个亚洲面孔，但此时他们都满眼疲惫面色惨白如纸。男人轻叹一声道：“大家都辛苦了……损失了多少族人？”
　　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上前道：“报告伯爵，派到人界的三百位族人到现在……”说道这里他顿住了，心中悲戚一时难以自持良久之后才哽咽道：“到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

　　闻言，男人皱了皱眉摇头道：“大家尽力了就好，秘典被盗流入人界，弱点都已经被人类掌握，事态发展成这样也不是大家的错……”
　　忽然男人猛烈的咳嗽起来，这个时候其他人才注意到男人苍白的脸色，一个棕发灰眼的女子连忙上前扶住男人，只是触到男人手腕的一瞬间全身一震难以置信道：“伯爵，您……”
　　棕发女子也不顾礼数抬手翻下男人竖起来的衣领，后颈处赫然嵌着一枚银色子弹，旁边的血液都已经干涸了。

　　男人摆了摆手说：“既然被发现了你也知道我已经不行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三角坠项链塞给方才那个金发男子说：“这是异界之匙，你们带着它返回然后交给我儿子方政勋，他就是下一任北铳伯爵。”
　　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步伐铿锵整齐，众人纷纷变了脸色，他们都知道这是军靴踩出的声音，军队已经来了。
　　“你们快走！我留在这里还能拖一会儿。”
　　“伯爵！”
　　“走，必须把情报带回去！”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后的砖墙就轰然倒塌，只听得那领头的军官嘲笑道：“是灵族的巢穴么？呵——就这么几个，真没意思，抓活的。”

　　“啊！”
　　方政勋从梦中惊醒，怔愣片刻之后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冷汗，随后起身穿衣。
　　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年幼的方政勋经常会因为【共情】而梦到父亲濒死时的情景。因为灵族血统纯正，他的能力【共情】更是能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优势’造成了他几十年不灭的噩梦。
　　如今时过境迁，能梦到当年父亲的次数已经不多，但这为数不多的情况却让方政勋痛苦万分，仿佛有人要刻意提醒他不要忘记。

　　站在全身镜前整理衣着，方政勋有些怔愣。宽阔的胸膛撑起灰色的棉质衬衫西装裤笔挺舒展，虽年逾中旬却也是英气不减，只是空荡荡的胸膛让他多少感觉有些不安。他伸出手在胸前抓了一下，仿佛抓住了那个在胸前坠了几十年的吊坠，然后闭眼默哀，这已经成了他每日例行的事情。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一个女声道：“伯爵，诺曼公爵请您去一趟。”

　　二十分钟后，方政勋西装革履出现在摆放着鲜花香槟的饭桌旁。
　　饭桌的另一头坐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男子衣着考究，那垂至肩头的金发此刻正在阳光的沐浴下散发着夺人的光彩，方政勋甚至怀疑他把饭桌安置在向阳的落地窗前就是为了炫耀他那一头黄毛。

　　注意到方政勋的目光男子颔首一笑挥了挥手，旁边的侍者立刻将牛排端了上来并小心翼翼地倒好香槟。
　　“这是日本的和牛肉，方叔您尝尝。”
　　方政勋皱了皱眉，十分厌恶对面这个人的殷勤，开口就刺想他几句：“索伦·诺曼公爵，您还真有闲情逸致，没事跑到人界就为个牛肉？”
　　索伦笑了笑道：“方叔您说笑了，我只是去日本分部巡视的时候顺便带回来而已。”
　　“别方叔方叔的叫，算年龄的话你都有二百多岁了吧，我只不过一百多岁而已。虽然长得是老了点，谁让你们龙族寿命长呢？”
　　索伦阳光灿烂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乎有些尴尬，他笑道：“这不是辈分大嘛，中国不都讲究辈分。”
　　方政勋道：“灵族在异族中确实起源更早，但你我本就是不同族，别在这拉关系。”
　　闻言，索伦露出一副十分遗憾伤心的样子说：“那还真是可惜，我还以为异族都是一家人呢。”

　　这句话仿佛刺到了方政勋，他不再接话，索伦也沉默不语。二人默然吃完了盘中的一小块牛排，方政勋才开口道：“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索伦仰头喝了一口香槟缓缓道：“黑晶有反应了。”
　　方政勋猛地站起：“什么？”
　　“方叔的【灵网】没有察觉到么？”
　　方政勋摇了摇头迟疑道：“我的灵网遍布整个世界，但确实没有收到线报。”
　　索伦微微皱眉，沉默半晌后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的力量并没有觉醒只是有所波动，黑晶只是被他零星的力量影响……”
　　“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应该尽快被引渡回来，万一力量觉醒根本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作为纯血龙族，你应该知道他觉醒的时候有多危险。”方政勋有些激动。
　　索伦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略微迟疑随后缓缓道：“那好吧，你去安排【引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