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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盲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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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晨的视点)
心中一直对忆寒那句莫名其妙的发问非常在意。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有和刚才一样漂亮的女孩子要你杀了我……你会不会听她的话?”
毫无由来仿佛精神分裂的一句问话,本来想在路上问问,结果看到他带着绒线帽倦倦的样子还是忍了下去。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只是不断把双手放在嘴边呼气,然后凝望那些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慢慢消逝。我想了想,让他坐在西城小公园的长椅上乖乖等着别乱跑,自己则随便进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带颈绳的兔子型手套,纯白色羊毛。我掏钱买下,出了超市,远远瞅见忆寒孤单单坐在长椅上的样子。
忆寒低着头,我叫了几声没回应,只得拍拍他的肩膀,谁知他身体一歪竟险些倒在长椅上。
“……又睡着了?”我无奈再次俯身,勉力把他背到肩上。幸好最近打工的钱没怎么乱花,随手召了辆TAXI,正准备上车,背上的忆寒却仿佛早先约定好地醒了过来:“我才不要坐那种汽油味熏死人的车呢!”
好容易打发走那位脸色不太好看的出租车司机,我无奈问道:“你不肯坐车,又不肯从我背上下来,你想怎么样?”
“……”
足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原因当然就是背上坚持不肯下来的别扭少年。
其实路程并不算远,只是平时偷懒不怎么锻炼导致的脚程缓慢,冷风拂过的满脸细密汗水与僵硬的双腿就是最好的证明。
路灯撒下的白光晃到了眼睛,仿佛夏夜里盈满瞳孔的月光,一发使人的感觉开始恍然起来。庄周梦蝶,四周的世界不再存在,只有背上温热的身躯与空气中回荡的脚步声纠结着仅剩的思绪。
“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或许应该这样吐嘈般的回答他,在长达两个小时的路途中唯一的一个问题,回答是沉默。
声音从风声中穿越过来,低低的吃语,但却清晰无比,丝毫不带梦话的倦意。就真如光线笼罩下我与背上的少年互换了所在的世界,一个陷入了梦中,而一个刚从不知喜悲的梦中清醒过来,试图用自己的言语唤醒刚沉入梦魇中的故人。
确实在梦中有过这样相同的经历。
蔓延在颈部温热均匀的吐息,十指相交紧贴在胸前的双手……残月稀星,背负着同龄人行走在寂静到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白色世界。
雪光掩过月光,大地埋没天空……然而在那个梦里,两人没有丝毫的彷徨。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休息了,桌上留着晚饭,我胡乱扒了几口便丢下忆寒钻进沐浴间。
用手指划开镜子上的水汽,自己的身体在镜子中就由模糊的影子转变为实体。线条分明的面容、凝水的肌肉,与昨天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象解剖自己的记忆一样,竭力想划开蒙蔽在首层的迷雾,但终归无果。
卧室里安静下来仍旧听不到熟悉的呼吸声,强行将心中来源不明的焦躁情绪压制下去,一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一贯安静的声音,并没有听出什么感情波动,我装作睡熟的样子,竭力掩盖住自己不均匀的呼吸。
被子被小心的揭开,“哧溜”一声后便感觉背后传来了温热的气息。感觉到忆寒的双手环住了我的腰,脸部仍旧和白天一样如同小猫一样蹭上我的后颈,只是气息远不如刚才的声音一样安稳,透露出粗重的紧张意味。
很痒……索性转过身,盯住他人畜无害的脸,夜色下他的面孔仍旧散发出无可挑剔的吸引力,瞳孔就如同书中所描写的猫眼石般璀璨闪烁。我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作镇定样问道:“害怕了?这么大人还没法一个人睡安稳。”
“不。我想和你一起睡。”爆炸性发言二刚刚完结(不知道一是什么?“我不知道”……),马上又扔给我一记现实的炸弹:“冷。两个人搂着会比较暖和。”
……
这样的姿势还真是暧昧啊,小猫一样紧紧蹭在自己怀里的少年,环抱着腰的双手,即使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也能轻易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确实非常舒适暖和……这家伙果然天生是做抱枕的料——啊不对,我在想些什么!竭力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我稍微松开搭在他肩部的手,开始回想起那个行走在雪地的梦境。
非常清晰,从遥远的记忆中潮水般一次次冲击过来的梦,悲伤、欣慰、死寂、绝望、憧憬……连身处其中的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蕴涵了多少感情,只能一直沉陷下去。
被映射进窗口的雪光刺醒,勉强用胳膊撑起身子,然后看清了窗外“盛装”盘腿呆坐在地上的少年。
“赏雪酒?真风雅。”我看着忆寒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瓷杯吐嘈道。
“……恩,勉强算是吧。”回绝了我继续吐嘈的欲望后,他立起身把杯子递交到我手中,“你要不要喝一点?我刚刚烧好的热甜酒,加了一点蛋花。伯母去陪朋友打麻将了。”
索性学他的样子拂开一片雪盘腿坐下来,小口小口啜饮甜酒,虽然没老妈做的地道,不过也还不错……忆寒靠着我坐下来,眼皮似乎有些疲惫的磕了磕,瞳孔中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你怎么了?看上去半点精神也没有。”我把杯子递给他暖暖手,又重新正了正他的帽子,不让耳朵露在外面。
忆寒转过头,浅色的眼睛象蒙上了一层纱,看上去和盲人几乎没有两样。不等我打听原由,他起身跑回屋,半晌后才拿了一本书回来交到我手里,我看看封面——安徒生童话。
……
“你干吗?”不怎么好气地问。
“我想你帮我读一读那篇《坚定的锡兵》 。”
“你自己看不就好了,又不是不识字。”
他没答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我。3秒钟后,再一次重蹈覆辙上演历史“……好了,我读就是了。”
“坚定的锡兵。从前有二十五个锡做的士兵。他们都是兄弟,因为他们是从一根旧的锡汤匙铸出来的……”很小的时候就读过这童话,可惜那时候不懂所谓执著与缺憾……冬天的阳光混合着雪光漫天遍野地铺撒在书上,翻动书页的手便微微泛起红光,连纸张和视野间流淌的文字也仿佛轻盈得透明。阅读的速度不知不觉中便开始滞后,反倒是头顶与毛孔中的蓬松感越发强烈起来……
“呐,哥哥,你觉得锡兵和纸人最后算是在一起了吗?”闭上眼睛只看得到一片血红的时候,忆寒冷不妨在一旁问道。
确实,安徒生似乎也爱玩狡猾的“耐人寻味”,不过那种结尾,怎么看也不象是“在一起”了……说是尸体在一起了还比较合适,更何况从头到尾也没看出那位纸公主和主人公有什么交集,说两情相悦似乎有点勉强。
“哥哥,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问的话?”忆寒不屈不挠地继续发问。
真没办法,看来必须回答他了。我回答道:
1、“他们两人当然在一起了,否则这哪叫童话,给小孩子看的结局当然要光明一点。”
2、“现实就是现实,两个人都死了,不能算在一起。安徒生不是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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