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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所谓依靠 ...

  •   元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给殊易请安,可沈言之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回话。

      一是震惊,外面天色不好,又下着雪,听说了殊易一早便去了云起宫,原以为他会被大雪困住,谁想到这样的天气,竟是撑着伞来了这里?
      二是担忧,殊易是刚来还是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他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见沈言之愣神,殊易不禁走上前几步,元宝立即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连带着一干人等到侧屋避这场暴雪,自己和谢全则在门口守着。

      殊易:“还愣着?傻了不成?”

      沈言之这才反应过来,瞥见殊易衣服鞋子湿了边,赶紧上前道:“下着雪呢,皇上怎么来了,快换下衣服,我让元宝去烘一烘,可别着了风寒。”

      殊易笑着任由沈言之替他更衣拖鞋,看他将衣鞋递给门外的元宝,要了些点心小酒,又命人端来一盆热水,忙忙活活转悠半天才在自己面前站定,缓缓地跪了下去,就要给自己脱袜。

      “你这是做什么?”殊易问。
      沈言之说:“鞋子都湿了,皇上脚定是凉的,用热水泡了祛祛寒气,要是皇上在我这里有个什么好歹,臣万死难辞其咎。”

      “嘶——”一只脚搓热了才被送进盆里,温热的水包裹着脚背,暖洋洋的,殊易不禁舒服地倒吸一口气:“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又把另一只脚送进去,沈言之用手探着水温不断地往里加水,笑盈盈的,却是打趣殊易:“臣这张嘴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臣在屋里干巴巴地等了一个早上,就等着皇上派人来取琴,结果没一个人来。”

      提及此殊易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宁卿如的事还可放一放,毕竟只能慢慢缓着吊着,他也没在意沈言之故作的取笑,只威严地坐在那里,用极平淡的语气对沈言之说:
      “确实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邓通?董贤?韩子高?你把朕比作谁,汉文帝?汉哀帝?还是陈文帝?”

      沈言之一颤,手上的动作也一滞,惊诧地不敢抬头,殊易果然还是听到了,他除了这些还听到了什么……思绪飞快运转,心想如果殊易知道自己和皇后的关系,定会立即定罪,而不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这里了,所以……
      跪退几步,忙磕下一个头,颤颤巍巍道:“皇上恕罪,臣无心之言,皇上且莫当真。”

      “一条白绫,一杯鸩酒”殊易呵呵笑道:“你倒是早就给自己寻好了去路,不过谁赐你白绫,谁赐你鸩酒?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最后的下场是朕赐你一死?承欢,你倒不如像邓通一样饿死算了。”

      沈言之心里咯噔一下,慌乱无常,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任何言语来应对,只能又一个头磕下去,喊着皇上恕罪,盼望殊易能原谅他“无心之言”。

      殊易问他:“若有一日,朕厌烦了你,你当如何?”
      沈言之缓缓抬头,忐忑地回答:“若有一日得了皇上厌烦,还请皇上把臣丢出宫去,臣自行了断,也不怕死后脏了宫里的地方……”

      殊易狠狠皱了眉,又问:“若朕比你先去,你又当如何?”
      “若臣守得皇上先逝,必替皇上盯着后宫所有嫔妃一一了断,再自己随了皇上去。”

      “承欢!”殊易狠声叫了他,沈言之听话地跪行向前,在殊易面前乖巧地抬起头,对上殊易一双无情的眼睛,听到他咬牙说:“你还自比邓通董贤?他们哪一个跟着皇帝去了,还不是留着性命自讨营生——”

      “皇上错了。”沈言之忽然打断殊易,一字一句道:“汉文帝生前赐邓通万贯家财,汉文帝死了,邓通没了依靠,死是必然;汉哀帝生前对董贤万般荣宠,传出断袖之好,汉哀帝死了,董贤没了依靠,死是必然;陈蒨生前对韩子高许下‘男后’誓言,陈文帝死了,韩子高没了依靠,死亦是必然,所以……”
      “若皇上有一日不在了,臣的依靠也没了,无论逃到哪里去,死都是结局,臣不过替自己选一个死法,皇上何必动怒呢。”

      这回轮到殊易震惊,句句话哽在喉间,只顾一味盯着眼前瘦弱的人儿,犹记一早他还掐着宁卿如的脖子告诉他,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荣的是他沈言之,可他竟没想到,这个孩子,他一直在担心在害怕,怕再没了依靠,自己就会死了。

      沈言之淡淡笑着,说:“不过皇上九五之尊,天神庇佑,臣在宫里逍遥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承欢……”殊易的一只手覆上沈言之的一边脸颊,掌内温热,指间却是凉的,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沿着他的眼眶摩挲,屋内光线幽暗,烛火飘曳,映照着少年的脸庞忽明忽暗。沈言之是好看的,或许用在一个男孩身上并不恰当,但他确有一种美可动人心魄,若非这张脸,这曼妙身姿,或许也不会有三年前的那一个晚上,更不会有得皇帝荣宠的承欢公子。

      殊易觉得自己失态了。
      在门外听到他淡然地猜测自己的结局,在此刻看到他潋滟的目光,殊易觉得有点不舒服,像是紧张或担忧,他本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剥夺他的理智,他宠沈言之,只是入得了他的眼,服侍还算妥帖,又不是非他不可,也不会因为他失了常心。

      若真要说喜欢,当还是云起宫的那个,一早听闻宁国不得宠的五皇子文采斐然风度翩翩,虽样貌不及沈言之,但也有几分书生的韵味在,一身傲气添风采,他若非得说个喜欢,也该是他,即便不是他,也不会是眼前这个……

      手上突然使劲,沈言之顺着殊易的力气倒在一旁,殊易冷冷地吩咐:“擦干吧。”
      沈言之简单应了,取了一旁的巾帕,替殊易擦干脚,穿好锦袜,又从外面取回了烘干的靴子和新一套常服,伺候殊易穿衣,见殊易脸色不好,以为是刚刚的事惹了殊易不快,一向巧言令色的他也不敢出声,唯唯诺诺地侍立在一旁,静等殊易吩咐。

      幸亏雪越下越大,外面几乎被雪帘挡得严严实实,殊易即便想一甩袖子离开也不会冒着暴雪走,于是,不怕死的沈言之悄无声息地凑到殊易身旁,冒死进言:“皇上,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然就在臣宫里进了晚膳,等雪后再回宫吧。”

      殊易斜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让谢全把奏折搬上来,朕今日在这儿歇着了。”

      “奏折?”

      “怎么,朕冒着雪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你脸色?”

      沈言之连忙摆手称错,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连忙下去吩咐,大喜过望之下还特地叫了春儿,嘱咐她做这个做那个,哪个要少放糖,哪个要多放醋。

      殊易看着沈言之站在门口掰着手指报菜名的模样,忍不住嗔他:“你是准备晚膳,还是准备晚宴?”

      沈言之忙说:“底下这些小东西惯不懂事的,做了平日的菜系端上来,皇上不爱吃,晚上做些皇上爱吃的,春儿的手艺近日大有长进,皇上也尝尝!”

      沈言之乐意忙活,殊易也不拦他,只一本一本批改奏折,最近也无什么大事,非要说有什么也就是一个月后的春闱,不过向来按规矩办事,也无需担忧什么。

      晚间用过晚膳,闲练了几个字,就准备歇下,沈言之原想侍奉,殊易却没那个兴致,沈言之心有疑虑,到底没敢说什么,安稳地卧在殊易身旁闭了眼睛。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躺着,还是有些怕的,怎么会不怕呢,如果有一天殊易连床笫之事都不再需要他了,那是不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自己求的,只有这点怜惜而已,盼的,是他能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那样,自己就不会死得太惨了。

      昭阳宫,皇后的寝殿,奢华幻亮,皇后在妆奁前细心装扮,仔细到一个发钗也要挑拣再三才肯决定。今日是十五月圆,皇上会来,手边还摆着今早温德宫刚送来的小木盒,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听沈言之说这药助孕且催情,不管对身体好坏,每每用了它,殊易总是满意的。
      只要殊易喜欢,能得皇子,无论代价是什么,她都愿意用。

      想起殊易早间派人吩咐了会来昭阳宫用晚膳,此刻时辰也差不多了。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才出头,还是少女模样,却因入了这深宫被迫成熟起来,世人都道她坐的是皇后位,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可又有谁知道在这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还要靠禁脔的一粒药丸夺取皇帝的宠爱。

      正叹了口气,忽听外边传薛贵妃派宫人送东西来了,皇后不禁皱眉,虽面上温和笑着,但心里警惕,宫里人谁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薛贵妃来凑什么热闹。

      宫人依唤而来,手上端着壶酒,恭敬地向皇后见礼:“参见皇后。”

      皇后瞥了她一眼,见她蒙着面纱,颇为不悦,斥道:“薛贵妃宫里的人都这样不懂规矩吗?把面纱摘下来!”

      不想那宫人垂着头一动不动,长长的眼睫遮住此刻神情,她柔声道:“贵妃知道今天是皇后的好日子,特命奴婢送酒相贺。”

      “送酒相贺?”皇后皱了眉头,薛贵妃无宠多年,竟还想用区区一介宫人来找皇后的晦气?她讥讽道:“还是让薛贵妃在皇上身上多费费心思吧,她有多久没见过皇上了?”

      “皇后又何必针对薛贵妃呢?”那宫人声音极轻,朝皇后的座位上走近了几步,一静一动间婀娜娉婷,却始终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几何。
      只听她盈盈笑道:“咱们女人间再如何争个高下又怎比得过温德宫的那位呢,更别说这个还嚣张着,转眼又来了新主子,听说性子执拗得很,皇上不还是当宝贝宠着吗?”

      无礼,太过无礼。皇后想都没想,抄起手边的茶盏便摔过去,怒骂道:“口出狂言!帝王是非也是你能议论的?来人!拖下去重责!”

      立时,两位嬷嬷听命上前便要架了她出去,那宫人手上一松劲,端盘与酒壶纷纷跌地,但这时候也顾不得美酒湿了衣裳,她拼命地想要挣脱,喊道:“奴婢是为皇上皇后送酒的,务必要见了皇上才是!”

      皇后冷笑一声:“卑贱宫婢还想见皇上?还不快拖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清晰恭敬的“参见皇上——”,皇后知是殊易来了,连忙到门口接驾,朝嬷嬷们使了眼色赶紧将那宫人赶了出去。

      殊易大步踏进来,面色冷若冰霜,似是极不情愿的样子,哪里会情愿呢,若不是为了江山后继有人,他怎会遵守祖宗定下的破规矩。

      刚走进殿内,正与两位嬷嬷擦身而过,被拖走的那宫人扯着嗓子大叫:“皇上!是薛贵妃命奴婢来送贺酒!皇上!”

      殊易置若罔闻,只当是皇后处置哪个不懂事的宫人,径直朝主位走去。
      却没想到那宫人还未被拖出殿门,忽然疯了一般甩开嬷嬷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皇上脚下,歇斯底里,丝毫不将宫中规矩放在眼里。

      “皇上——奴婢没有错,奴婢只是受贵妃之命送酒给皇后的——”
      拉扯之下,面纱掉落,宫人梨花带雨地抬眼而望,精致的面容映入殊易眼帘,仅一瞥,就让他挪不开双眼,那熟悉的姿态……熟悉的眉眼……

      “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所谓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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