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了金色》缘尽忽忆缘起时

5、父母爱情[下]

　　吃过晚饭，老夏拽着雨海杀了两盘，两人倒也平分秋色。轮到老夏下子时，雨海望着老夏：鬓角的灰白色头发已经无法隐藏，额角老年斑旁厚厚的老花镜不时得摆弄两下，来回观察整个局势，喉咙里偶尔清两声痰。
　　这和雨海所记得的小时候高大威猛的老夏不同了——但妈妈似乎还是那么有气质，甚至几十年的香水味都没变过，现在在他们下棋的时候，妈妈依旧专注在她的插花世界里，清澈的水咕噜噜倒进插花的玻璃瓶里，泡泡铺展开来，阳光下破碎……

　　陈雨还记得婚礼那天的热闹：夏海带着一个自行车队到她家门口来接她，到处都在放鞭炮，到处都是嘈杂的恭喜声。夏海穿着个白衬衫，系了个红领带，胸口别着一个硕大的大红花，黝黑的脸傻傻笑着。
　　讨喜糖和香烟的亲戚邻居们把夏海团团围住，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夏海手中接过的香烟不一会儿就散了一包又一包，挤过重重的人群，夏海终于挤到陈雨面前。两人站得很近，大家安静下来。夏海却突然愣住了，陈海穿着穿着百凤衣裳，攒了发绺，戴着金色的簪子，脸上化了特有的新婚的浓妆，眼前的新媳妇儿是那样腼腆可爱，美丽动人，此刻自己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大伙又起哄起来，“新郎见了新娘走不动道了！”嬉笑声中，夏海笑着把一束鲜花捧到陈雨手心里，又在陈雨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坐在夏海的自行车后座上，陈雨搂着夏海的腰，一路上不少小孩追着他们跑，陈雨望见，家前的大槐树在风的吹动下沙沙摇摆着，好像波浪一样，又好像在和她招手。大槐树下，父母也正朝自己招着手呢，陈雨眼里有些湿润，笑着流下了眼泪。
　　那天的婚宴照理是吃不了多少的，小夫妻俩光是给每一桌敬酒就花了不少时间。陈雨的不少大学好友都赶来，陈雨算是比较早结婚的，这令大家都羡慕不已。
　　晚上进了洞房，大伙倒是手下留情，没有闹得太厉害。等大家都走了，饥肠辘辘的两口子，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吃了一大盘饺子。
　　这房子是夏海单位给的员工宿舍，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客厅、一个阳台，厨房得到外面和大家伙儿共用一个，厕所得去公厕。但即使是这样，陈雨倒也没有对夏海有过怨言，毕竟好歹是个公寓楼，陈雨也很善良，在自己父母面前从来不抱怨夏雨的不好。
　　夏天天热，晚上吃饭时，夫妻俩弄个小桌子搬到阳台上吃，偶尔夏海弄瓶红酒回来，学人家外国贵族弄个烛光晚餐；冬天冷了，买一斤豆腐和一条鱼，一边吃着鱼汤一边讨论今天报纸上的新闻。
　　过年的时候，两个人想着虽然日子过得清贫，总还是要孝敬两方父母的，于是两个人总要买许多年货去看望他们，年货放在自行车后架上，夏海在前面推着，陈雨在后面用手扶着…

　　那应该是夏海和陈雨结婚好几年之后了，雨海已经可以在地上走来走去了，穿着开裆裤，闪着大眼睛到处找妈妈。陈雨围着个围裙，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择韭菜，今晚准备弄个韭菜盒子和小米粥，米也已经已经淘好了。
　　夏海今天回来的格外的早，才下午三点的光景，就回到家里了。
　　“今天怎么，放假了？”陈雨看了一眼夏海便又开始择起菜来。
　　“我下岗了。”夏海脱下外衣，把一张通知放在桌子上。“今天下午刚开的动员大会，厂子效益不好，要裁人，我在名单里。”
　　陈雨愣了一下，又重新择起菜来，“没事，我看报纸上不都说要下海嘛，夏海去下海，不也挺好的。”“哪这么容易，我这种没有门道的，也不懂做生意。”夏海神情黯然躺在屋里的床上。
　　在这段时间里，老夏大门不出，除了吃饭时间卧室门也不出。胡子也不刮，也不逗孩子，蒙着被子睡觉。在雨海小时候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父母吵得很厉害，也许就是这段时间。
　　窗外，最后一片枯叶从枝头剥离开来，随风飘向阴冷的天空。

　　“闻道，你能帮我再找个工作吗，课余时间就行。”这天，陈雨来到冼闻道的办公室。陈雨现在在一家中学做历史老师，而学校里的年级教导主任便是冼闻道。“你认识的人多，帮忙找一个，我要求也不高。”
　　冼闻道很吃惊陈雨来找她，在这个学校几年了，陈雨跟他说的话还是一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怎么了？好好的再找什么工作？家里有困难？”
　　陈雨摇摇头，“小孩出生花钱多，现在公公婆婆来带一带我这边也就空了，在家也没事干，想贴补一点家用。”冼闻道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冼闻道托了离这儿不远的夜校的领导，好说歹说，总算是给陈雨找了份儿晚上兼职老师的活儿，但钱是很少的，陈雨还是买了一大筐水果和一大袋大白兔奶糖给冼闻道，冼闻道不收，陈雨急着说道，“孩子都爱吃，你不吃给你们家那两个孩子吃。”冼闻道只好笑着收下来。
　　后来这事儿给父亲夏海知道了，又和陈雨大吵起来，气得陈雨带着雨海回娘家住了两天。

　　生活总是艰难的，但有时候也还是给予人们以希望。夏海尝试了许多小生意，从卖袜子，鞋油，到卖CD和小霸王机，很多时候刚到家，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在许多夏海不在的日子里，陈雨默默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上班，还得把做好的饭菜给夏海送到店里。
　　上班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雨海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自己也被喊到学校挨批评，耽误挣钱不说，还要赔人家医药费。回到家，陈雨就像一般的母亲一样，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打雨海的屁股，直打得雨海说“再也不敢了！”两行热泪滚滚的留下来。然而在雨海在墙角罚站的时候，陈雨往往又把晚饭做好了，然后喊一句“臭小子，过来吃饭！”雨海小时候的记忆里，妈妈一点也不温柔。
　　后来夏海的生意越做越大，开了个小的批发公司，再过几年之后，夏海的小公司被大的进出口公司合并，他也在一个部门做经理，直到退休。妈妈陈雨也慢慢升到课题组的组长，一直做到退休。在后来的日子里，夫妻俩的感情越来越好，雨海好像再也没有听到家里的争吵声。
　　在陈雨的记忆里，那段穷困的经历并没有令她感伤，相反还有些幸福的回忆。从夜校下班，经过炸串店时，陈雨总要捎上几根带回去给老公和孩子。她说自己几乎是不吃的，然而大学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和三五好友一起去撸串儿喝啤酒的。
　　而老公和孩子总是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回家，一想起他们馋馋的的眼神，陈雨总会噗嗤笑起来……

　　“爸，你年轻的时候会和妈妈吵架么？”雨海下了个子儿，问道。“好像没有吧，我忘了。”“那那时候家里那么困难，你会觉得熬不下去吗？”
　　夏海抬头，老花镜里望了一眼雨海，又继续下子，说道“没事儿，有你妈呢。”
　　夏海轻轻笑起来，脑海里仿佛陈雨还是结婚时候的最美的样子，一点没变，还是那样腼腆、可爱、美丽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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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天下母亲们节日快乐，父母们白首偕老，父母爱情篇也迎来小结，撒花撒花！下面主线剧情继续展开，还望观众老爷们多多支持，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