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流岁

4、生

　　轻云却做了一个梦。

　　是美梦，也是噩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江南。

　　小桥流水，精雕细琢的假山，一株株海棠花明艳娇嫩，开得正好。池子里是白如初雪的荷花，有的荷花还打着花骨朵儿，微风吹过，莲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时而有娇艳可爱的婢女莲步轻移，笑着对他行礼。

　　这正是他记忆中的家。

　　旁边的好友笑道:“淮瑾，怎么不走了？”

　　他正想回答，转过头，却发现好友瞬间浑身染上了鲜血，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渐渐黯淡。

　　刚刚对他嫣然而笑的婢女也用奇怪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问“公子是谁？为何在府上？”

　　下一刻，周围的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就那样死死盯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笑意。

　　那些人，是他记忆中最亲密的人，父母，兄弟，朋友……

　　他猛地坐起来，不住地喘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明显。

　　趴在他身上的小狐狸从胸口滚了下去。那小狐狸眯着眼睛嗅了嗅，然后靠着轻云的衣袖，团成了一个小团子，继续沉睡。

　　轻云顺手拿了件衣服将小狐狸裹了起来。提剑出门。

　　夜深露重，浑身的汗水在夜间丝丝缕缕的凉风下渐渐变干。

　　白衣，黑发，雪肤，红唇。若是一般人见了，定会以为是留恋红尘的艳鬼，直让人想用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宇。

　　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懑却又夹杂着无奈，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吗？他问自己。

　　不等他有其他想法，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寒而栗。

　　白日里畏惧他的人，晚上却一个挨着一个站在门外贪婪的注视着他。

　　他们身上充满了死气，行走间极为迟缓，四肢似乎已经僵直了。瞳孔则变成了野兽一般的竖瞳，他们用畏惧而垂涎的眼神盯着这扇门。皮肤也是呈现出死人一样的青灰色，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更像是被炼化后的鬼物。

　　等轻云刚刚打开门，所有的视线便全然集中在他身上。

　　这场景似乎和梦中的景象重叠起来了，汗毛一根根立起。他立刻关上了门。

　　可是门外的东西却不依不饶，一下一下拍打着大门，说是拍打也不合适，那声音更像是在用头一下一下撞击大门。

　　等到天色逐渐明亮，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微弱下去。

　　轻云打开一条缝隙，只见那些人都缓缓游荡回去了。

　　轻云选择了一个人，尾随而去。

　　是一个中年男人。

　　只见那中年男人神色麻木回到家里，然后用水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洗干净。然后回到床上，安然入睡。

　　轻云却并未立刻离开，他稳稳当当坐在房梁上，也不在意灰尘沾染上了衣服。

　　直到天色大亮，床上的大叔才醒来。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

　　期间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

　　直到第二天晚上，再次像个行尸一般游荡在这个小镇子上。

　　轻云却注意到，这里，家家户户都没有养家禽。如若是大户人家倒是可以理解，没有道理每家每户都不养家禽。

　　这是个月圆之夜，圆圆的月亮挂在蓝到发黑的天上，月亮的边缘微微泛红，无端有些渗人。

　　轻云将白日里在南云县外捕捉到的小动物放在大街上，然后轻手轻脚藏在暗处。小狐狸则爬在他肩膀上，也不重，只是有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听见动物的声音了，又或许是闻到了动物的气味，那些人一个个都向这条街上聚集，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那些被捆绑起来的小动物也仿佛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住地哀鸣。却不知道，这些叫声却让周围向它们逼近的鬼物更加迫不及待。

　　看见那些小动物被连血带肉分而食之的场景，轻云倒没有害怕的感觉，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他小心的控制住剑，飞在空中的剑一瞬间便从一只鬼物的心脏穿过。而那鬼物，却像是没有收到伤害一样，径直游荡在街上。

　　下一刻，那剑直接将鬼物的头割了下来。这次鬼物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倒地，再没有动弹一下。

　　鬼物被杀当时没有留下一丝鲜血，直到尸体上的阴气全部散去，才变成新鲜的尸体，鲜血喷涌而出。

　　周围的鬼物立刻一拥而上，将这尸体分而食之。

　　轻云终究还是不忍心看见这种场景，便带着小狐狸回到了宅子里。

　　第二天早上，大街上的血迹已经没有了，似乎也没有人奇怪自己的亲人/邻居为什么一夜失踪，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