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晨曦》北回归

4、肆章：恰似白杨年少

　　顾子曦并不是很明白喜欢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感，之前她前赴后继给颜如月送情书的男孩子，甚是不解。他们最终的结果不是灰白就是胡搅蛮缠。她曾陪同颜如月去后山草垛烧掉这些书信，颜如月蹲在一堆火边，看起来神色寂寞。

　　“如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篮球三号，你将别的人都拒绝了，他却毫无反应。”

　　颜如月在火光里托起下巴，看起来是一种静止在岁月里的美。颜如月很美，是真的，在从前无论在哪个学校都是当之无愧的校花，一头温软的长发看起来有些发黄，像是先天的波澜。

　　她双眼灵动，天真地回答：“子曦啊，你肯定不理解，如果在漫长的青春里没有喜欢的人，青春会是一件多么无力的事情。”

　　“我不明白。”

　　“人会在一个瞬间，或是因为一个举动，爱上一个人，至少我是这样的。你呢，子曦？”

　　那时她记得自己愣了好久，才生涩地开口：“像树一样干净的人。”

　　后来的一天，她明白了颜如月。

　　“夏杨，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爱情里的人，从那刻我便知道再也不会出现其他人了。”

　　一个星期后她在入学排名里看到了夏杨的照片和名字，永宁高中入学排名前十名的照片被贴在了橱窗栏里整整一个月，自己的照片与排名第三位，而夏杨，就在两名的第五名处。

　　第五名与第三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是中间存在着四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数字，顾子曦便觉得夏杨与她远隔万里。

　　顾子曦每次经过橱窗就会变得无比地变扭，她发现自己几乎不敢直视夏杨的眼睛。颜如月说“喜欢一个人你就会发现你害怕与他对视。”

　　这种效应甚至波及到了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事物。

　　比如。

　　照片。顾子曦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一说法。

　　自己的照片好像和自己真实长相没什么很大的差别，齐耳短发下一张发育不良的稚气面孔，睁大着眼睛盯着她，神色漆黑，眼里是万籁俱寂的子夜，平静到毫无声息。顾子曦从未如此不喜欢自己的这番模样过，若自己有颜如月面孔的半壁江山，自己面对夏杨，或许便不会退缩了。

　　若不除了这心头大患，顾子曦怕是要继续失眠了。坐立不安的她最终决定要把照片偷回来。

　　于是一个深夜，顾子曦刻意刷题至夜深人静的时刻，待到宿舍里同学的鼾声渐渐平稳，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伸出脚，探了探二楼的水管。

　　她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颜如月，她枕边装着话梅的玻璃瓶倒了下来，话梅撒满了她的枕头，她却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嘴角上扬如四月春日雨燕，呼吸平稳毫无波澜。顾子曦从前就十分奇怪，为什么颜如月是不会打鼾的，颜如月给出的回答听起来毫无道理。

　　“因为含着话梅进入睡眠的人，连梦也是带着甜美的。”

　　顾子曦却总当这为笑谈，大概是因为，她很难记住自己的梦。人醒来时，记忆梦的时间，也不过那短短几秒。几秒后，无论是喜乐还是愁伤，都会被人的理智与清醒攻占。

　　所以顾子曦的眼里，梦都是假的。

　　她在溜出宿舍楼前，还是为颜如月把她枕边的话梅瓶盖轻轻拧上。

　　校园空无一人，“秋老虎”来时燥热，顾子曦满头大汗但无暇顾及，她匆匆赶到学校橱窗前，玻璃橱窗上下都因为过去几年的梅雨染了锈迹，她费力地推开了橱窗，正准备伸出手时，身后突然冷不丁钻出了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她的心脏在那一秒骤然停止了，她踉跄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转身飞奔。“完蛋。”顾子曦还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处分单上，她隐隐有些担忧。

　　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子曦都处于极度的不安中，但她最终没有等来那张处分单。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很快她竟“如愿以偿”了，一个清晨，有人发现橱窗栏里少了一张目瞪口呆的脸。

　　那天早上颜如月也忿忿不平地拉着顾子曦到了橱窗前。顾子曦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的夏杨，他正在和身旁一个脖子纤长的男生交谈，那个男生满头卷发，在清晨的阳光里耀武扬威。

　　爆炸头？顾子曦有些如重释负地打趣，人群中男生侧过了一点身子，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有些不适地偏过了头。

　　“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颜如月埋怨。

　　“程立洋，你在看什么？”夏杨回过了头来，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程立洋，夏杨！”颜如月冲他们招了招手。

　　顾子曦突然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地，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不用看夏杨的背影，颜如月突然牵住了她的手，像只麻雀般灵活地将她拉到了人群前的两个男生面前，回过头来冲她挤了挤眼睛：“那是我们文艺部的同届。”

　　“文艺部？”

　　“招新那天，我问你要不要来，你说你不感兴趣的。”

　　“……”

　　顾子曦的肩胛轻轻地擦过了夏杨的手肘，她有些头晕眼花。

　　她想象过很多次自己会以什么样子出现在夏杨的面前，竟没想到会如此仓促地发生在她没准备好的时候。

　　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夏杨，这就是你十七年人生中第一个动心的男生啊，顾子曦，你要告诉他你的名字，告诉他你喜欢他……

　　“你没事吧？”夏杨低下了头，顾子曦耳边宛若拂过四月春风，她低着头。

　　“没事……”

　　“我的发小，顾子曦。”颜如月大大方方地向夏杨介绍。

　　“哦，就是那个第三名啊。”似笑非笑的声音像刻意搅乱气氛般，淡淡地响了起来，在顾子曦耳畔略略勾了一下她的神魂，顾子曦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就是丢了照片的那个……”程立洋用食指点着橱窗里空缺的地方，歪了歪嘴角露出了一排整齐的贝齿，他一字一句地念到，“顾……子……曦……”

　　顾子曦突然抬起了头，这是她第二次与程立洋对视，程立洋的左边瞳孔颜色深于右，就如白日行驶的夜鬼。她的印象里，这是一次生涩地对视，程立洋棱角锋利，目光里没有任何的秘密，顾子曦害怕与他对视，即使她没有任何秘密。

　　颜如月眼睛一亮，娇嗔道：“程立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子曦的照片落到了哪个心思不好的人之手，那就不好了。”

　　程立洋同样笑意盈盈地答：“要是我，可不会这么傻，对未成年儿童下手。”他的视线越过了高挑的颜如月，继续打量着缩在校服里瘦小女生。他不知为何会表现出如此浓烈的兴趣，他大抵是没见过这么纤弱的女生，顾子曦身高估摸着160不到，球鞋和校服白净，站在吵吵闹闹的颜如月身边，就像一个影子。

　　顾子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依旧束手束脚地依在颜如月身后，一脸的严肃，目光四下里无意地张望着，她在躲避着程立洋的视线。

　　“这个人有病吧？？”没有一个人喜欢被这么紧盯着不放，顾子曦烦躁，心里暗骂。

　　“有些不适应吧。”她抬起头，发现了夏杨，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顾子曦攥紧了汗津津的手，心里万般祈祷不要在他面前出了差错。男生衣服角落里的精心清洁的味道轻轻钻进她的心里。

　　“我叫夏杨。”

　　“我……是顾子曦。”

　　“哦？”夏杨突然弯起了嘴角，“是晨曦的意思吗？”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嗯，是子夜的子，晨曦的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