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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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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
查尔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眼睛仍旧停留在厚重的书页后,沉着不定的视线藏匿在书本之后,我猜他早就注意到了我在看他,完全地、不加掩饰地、赤裸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睛燃烧了句子和段落,像是一对星星,像是一簇海浪,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一片蓝色包围。
那么多,这么多的蓝色。
“我知道,但你坐在那里让我分心了。”我回答,同时期待着查尔斯脸上细微的变化,但可惜的是,他伸出手指捻着一页书页翻到了书脊的另一侧,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查尔斯在思索如何对付我——在言语上对付一个连彼得都无能为力的青春期姑娘,我感到了短暂性的战略胜利,为此我手上的铅笔不自主地在历史课本上胡乱涂画,在丘吉尔首相的头像旁用歪七扭八的字母拼出“Charles·Xavier”。
“你知道吗,查尔斯。”我仍旧盯着他,“他们说,百分之八十的大学学生都会为教授着迷,我猜他们的数据有误,应该是百分之百。”
阳光在查尔斯浅棕色短发里闪耀着。他的鬈发开始从发髻散落,他一边说话,鬈发盖住了他的眼睛。
“我记得我没教你说过这些俏皮话,珊。”他说。
“我是无师自通。”
“那我应该感谢你把这些无师自通的技能用在了说俏皮话上,而不是历史学上?”他抬眸盯了我一眼,接着继续将注意放在了书上。
我凝视着查尔斯的眼睛,希望他能在此之后做出反应,不管怎样,他都不为那些尖锐的话语所动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此时的查尔斯就像个人形装甲车。
我总觉得查尔斯这间拥挤的小办公室适合所有的夏日恋情,那种感觉自己被团团围住的感受,能让我联想到任何与闷热和浪漫相关的词:夏日、柠檬汽水、历史学、以及基因学教授。
我想我早就忘记了我在多久迷上的查尔斯·泽维尔,这种感觉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出现,再理所应当地包围着我。
这种感觉的存在基本上合情合理,因为我的确被围住了:被摆满小饰品和纪念品的桌子围住,被那些罩着椅背套、长毛绒罩布和阿富汗毛毯因而显得很饱满的维多利亚式沉重家具围住,被铺在抛过光的木地板上、狡猾地等着不小心的人在上面踩滑的小块编织地毯围住,还被那些书围住——就像是此时此刻我被初夏式微的光线以及查尔斯·泽维尔包围住一样。
我所处的那个书房,三面都摆着快被查尔斯阅读完的书籍的书架。
“专心,珊。”
这是查尔斯第二次提醒我,提醒我所处的这个环境以及我正在做的事:我是因为上次的历史测试不过关才被每天留下来补习历史的。
我立刻埋下头,盯着丘吉尔首相瘪拉下的嘴和嘴角含着的暂未点燃的雪茄,其实我发现丘吉尔首相笑起来或许就没有严肃时那样的威严了,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查尔斯和首相,他们同是本地人,有着碧蓝色的虹膜和褐色的短发,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待人礼貌,也从不作出有违他们气质的事情,看见他们,你总会给他们一个“他们就该坐在阳光下懒洋洋地喝茶”的定位,而丘吉尔痛扁了战争贩子,查尔斯则经营着一个变种人学校痛扁现代社会。
这样听起来,对查尔斯的所作所为反而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珊。”
查尔斯在喊我。这让我感到一些措手不及,我立刻回过神抬头看着他,奇异的感觉席卷全身。
“怎么了?”我问。
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如同缕缕在深海下无目游弋的鱼,在渔船下贪婪地汲取天空的碧蓝,那样的眼睛像是天空,像是大海,是上帝所创造的最炫彩夺目的眼睛。
“我觉得我们该下课了。”查尔斯的脸上随即配合着做出的休憩的神色。
“为什么?”我问,“我们才开始不到......不到一小时不是吗?”
“你能保证你能专心下去吗?”
我愣住时,查尔斯转过来盯着我,“你不能——珊,或许你该学着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瑞雯怎么教你们的?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在情感方面迷失——”
“可我不是孩子,我也没有迷失。”我打断道,四周寂静无声,除了他在的起居室里传出电视低低的嗡嗡声,随后我补充道,“我只比你小几岁,你没权利说我是孩子。”
“但在法律层面上讲——17岁仍然属于孩子范畴。”查尔斯最后说,软糯细腻的南方口音——轻柔微妙,让人感觉舒适,就像躺在一个自己用了很久的老枕头上一样习惯、自然与舒适,“你该回去了。你最近吃了太多冰激凌,我会让瑞雯减少你的零食量的,回去吧,珊。”
珊往前探起身子,忘掉了手中的铅笔,她拿过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心不在焉地道了声再见,推开门穿过被灌木包裹的小道,小跑蹿过楼道。
彼得听见屋内的声响后立刻从楼道的一角走出来,却站在旁边的过道上干瞪着我——起风时母亲常用来警告我待在原地的表情。这并不是我期待中的反应。
彼得,彼得·“跑得很快的小子”·永远是珊的bff,只是另一个被困在变异这个怪圈里的年轻人,显眼处在无与伦比的速度上,他是在我来查尔斯家——或者一说变种人天赋学校——的第三年到这儿的,他不是本地人,有着高个头和高鼻梁,只有在湿润地区才容易见到的小麦肤色和浅蓝色瞳仁,一副矫健的躯体,还长着一头平顺的银灰色短发,而且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看上去强健有力,尽管他只比我大一岁,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教授而非学生。
“愉快的学习之旅。”彼得说,听上去有些像是在打趣,“查尔斯这样、查尔斯那样,我都快听烦了,所以今天怎么样?”
“一团狗屎。”我咒骂了句,“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满意,这个词来形容你的臭脸简直完美极了,今天他说什么了?”
“呃!”我翻了个白眼,同他并肩穿过狭长的走廊,“他说‘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在情感方面迷失’。”
“听上去像是废话,不过很实用。”彼得评论,“嘿——没什么不开心的,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彼得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清,我只感到愤怒和失望。
这一刻仿佛过得几乎有几年之久。我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分分秒秒都如此冗长。我知道我很胆怯,但我并不真正在意,我只在意查尔斯。
“……我们可以出去,逃出去,你知道我们可以去哪儿,你想看电影?”
我痛苦地把心思从查尔斯的话语上移开,这才发现我们对话的话题已经变了。
我问:“彼得,你有一刻,哪怕只有一刻会因为别人对你的态度而过分在意自己吗?”
他盯了我一会儿,瞳孔里的迷茫像是波浪般弥漫开来,接着一丝丝苦涩附延而上,只是一小会儿,那些情绪就无影无踪地销声匿迹了:“会。”
“只是一小会儿,比如这会儿。”他耸了耸肩,回答道,“这会儿我比较在意你看不看电影,《大白鲨》还是《悬崖上的野餐》?”
我思索了会儿。
“《悬崖上的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