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宣祁

12、事情之后

　　顾明宇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再见到叶邻凡的时候，地点会是医院。
　　她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手和脚都用厚厚的纱布缠绕着，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事会把一个曾经自己都自愧不如的女孩变成这样？
　　他进来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沈豫正在和医生聊着什么，沈豫一眼就认出了他，别墅案件的当天，沈豫就潜伏在那附近暗中观察，就是那时，沈豫记住了那个有独特思想的小警察。
　　他知道顾明宇来的目的，于是与医生匆匆结束了对话，走上前去
　　“你与邻凡认识？”
　　那是明宇第一次见到沈豫，给他的印象不太好，兴许是很少见到比自己还要英俊几分的男人，有些嫉妒！
　　“认识，我是他朋友，你是谁？”
　　顾明宇打量着他，沈豫有些不自在，那眼神怎么有种看情敌的意味儿呢！
　　沈豫不理他，直接走进病房了，让身后的顾明宇歪着嘴想扇他两巴掌的节奏，随后他跟着进去，林木也是同样地好奇，怎么又来一个？
　　“我怎么不知道我姐还有你这个朋友的？”
　　这小屁孩，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顾明宇轻咳一声，“咳，那个，我和你姐也不是很熟，但来看望她这个地步还是有的，”
　　说出这话，顾明宇总觉得像是考试只考了59分的感觉，也是，他和她，没有很熟，也不是陌生，但总是像是隔了一分的距离，说不清道不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他默默地看着邻凡，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不过他在忍着，见林木要开口说话，沈豫立马阻止，“是她不小心从楼上滚了下来，摔成重伤，”
　　林木疑惑地看着他，见他摇摇头就明白了什么，想是这件事不能让顾明宇知道，而顾明宇更是一脸的惊讶，“楼上摔的？怎么会？还摔得这么厉害？”
　　本来对邻凡的感觉一向是比较沉稳的，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不禁让某些人有了重新认识
　　“那她这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顾明宇显然是担忧的很
　　沈豫看出了林木没看出的一丝情绪，“医生说了，今天就能醒过来了，要不，你在这里等着，说不定她醒过来看到了你，高兴地能从床上跳起来，”沈豫的半开玩笑话虽说不能当真
　　但顾明宇心里居然会有一些小愉悦，这算怎么回事？顾明宇愣了愣，忙反应过来
　　“我还有工作要做，就不在这儿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她，这儿有你们在就够了，我就先走了，”说完就准备转身，刚行一步，就被一阵咳嗽声拉回了脚步
　　“姐！姐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林木跑到邻凡的床头边喜极而泣，沈豫也走了过去，邻凡微微睁开的双眼中看到了他，想说什么，却出不了声
　　沈豫微微蹙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把伤养好了，再管其他，”
　　邻凡知道，只要沈豫在，她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貌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闭了眼睡了过去。
　　虽说这醒来了确实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那么不舒服呢？顾明宇站在一旁，撅着嘴。
　　黎如是在房间里盯着那副未完成的画，看了很久很久，那是一副她未画完的叶邻凡肖像画，看似一切都很好，却唯独少了眼睛，不是不愿画，而是画不出。
　　和邻凡相处了三年，这三年来，邻凡的情绪很少有太大的波动，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冷漠孤傲的，在她和林木面前，却是那么的温暖贴心！
　　可她的眼睛里总藏有除了清澈明朗之外的一种让人说不清的感觉~
　　如是虽没见过多大的世面，更没经历多么曲折不堪的人生，自是不懂那存活于世，早已看透人心的的叶邻凡，所以那双眼睛，她迟迟不肯下手去绘。
　　而如今，她明白了，那双眼里，还有一份他人不曾拥有和感受过的苍凉孤独，她看着面前的这张画，眼泪夺眶而出
　　“你在我身边整整三年，我还妄想着和你姐妹相待，可现在，我却成了最不懂你的那一个，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危险的事，甚至连性命也不顾，可我除了拖累你，却什么也做不了，邻凡，对不起，我若是早知道你是这般辛苦，就算是让你离开远远的，我也无话可说，”
　　陈居言靠在门口看着她盯着那副画流泪，心里着实不忍，他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温柔地说道：“这件事本来就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如是收回思绪，慢慢地抬起眼看着他，陈居言一愣，那眼神里分明充满了冷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如是······”
　　他呆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你赶到医院到现在，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在你眼里看不到一点惊讶，”如是的语气很冷淡，出奇地冷淡
　　那是陈居言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从小到大，她都是乖巧温柔的待人，即使当年与黎海盛闹翻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这么淡定又冷漠的眼神。
　　陈居言是知道的，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关于叶邻凡的事情，他派人打听的很详细，只是他感觉那还远远不够。
　　他在如是的旁边坐下，“如是，我不问，是因为我怕你会难过，我知道你会想着去保护邻凡，而我却想着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你，”
　　如是没有看他，她不傻，她对某些事即使不是很清楚，起码猜想到一些。
　　许久，见她不说话，陈居言便站了起来，“你放心，邻凡会没事的，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了房间。
　　邻凡在一个月后就申请了出院，按照她的伤势，普通人一个月是完全不能痊愈的，但是对她来说，大大小小的伤就是家常便饭，也许正因如此，她恢复得比较快，虽然未能完全养好，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拖着半残废的身子借靠走廊的墙壁支撑着慢慢地向前挪去，沈豫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不远处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手提着一袋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却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就这样看着她，突然心里有些酸涩······
　　那是一个曾经多么无比骄傲高冷的人!她曾经可以因为自己三两下就打倒雷霆而扬起下巴说“有我在，你就休想欺负沈豫他们！”，她可以在所有人都畏惧的事情上第一个站出来大声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来做！” 就算她从组织里逃了出来，沈豫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真正地伤害到她！
　　可是，想过了许多的可能，却从未想过，她会变成这样，夕阳余晖下残存的背影，是那么的绝望和失落！
　　叶邻凡累了，她停下了脚步，扶着墙挨着座椅坐了下去，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路，苦涩地笑了，不过几米吧，“那么近，却感觉走了很久，”默默地说完就愣住了，何时我也变得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了？
　　沈豫远远地看着，不知道她的脸上此时的自我嘲笑意味着什么，他走了过去，静静地坐在她旁边。
　　邻凡没有抬头看他，她知道是谁来了
　　“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可笑？”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沈豫感觉得到她说出口的不平淡，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剥开，送到了她眼前，她接了过去，拿起一颗含在嘴里，那橘子很甜，却只是很甜。
　　他很懂她，知道她喜欢吃橘子，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出完任务，都会随手给她带回一包橘子，而且奇怪的是，每次的橘子都很甜。
　　“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像是很平常的家常话一样，却让邻凡触动地转过头看向他
　　“沈豫，我要走了，”
　　他抬起头看着她，邻凡没有感觉到自己当时的眼里含满泪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哭了。
　　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没有接话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永远都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可是，现在的我，都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甚至怀疑，我真实地活过吗？我好像从一开始就丢失了自己，以后也找不到了，”
　　沈豫低下了头，盯着脚尖，静静地听着
　　“沈豫，我知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知道，当初你并未完全告诉我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出来，一定是和RT有关，我不会管你以后会怎么做，但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做让自己会后悔的事，”
　　他惊讶抬起头看着她，下一秒就恢复了原状。
　　她手中的橘子已经吃完了一半，另只手撑在椅子上想站起来，沈豫忙站起身去扶她，却被她拒绝，“我以后要靠自己的，不要太惯着我，”她冲他微微一笑，扶着墙壁又一步一步地向房间的方向走去，半个橘子被她紧握着，像是丢失了很久的珍宝······
　　顾明宇一直在忙着上次的毒品案件，又操心着徐源手上的别墅案。
　　原因是，别墅案与叶邻凡有关，雷霆在提审的那个星期就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确实有参与贩毒生意，只是交代了他的货源一直从一个私家邮箱里交易的，那个邮箱的主人从未露过面，用于联系的手机自他出事以后就关机了。
　　顾明宇和吴姗姗去过那个邮箱地址，可是当他们过去的时候，并未见到什么邮箱，应该是收到什么消息早就撤走了。
　　这样一来，这条线索就断了，而徐源那边，雷霆却死活不承认别墅案与他有关，不能妄加罪名给他，虽然他的嫌疑很大，但没有确切的证据，徐源也没法给他定罪，于是只能交给缉毒队进行相应的法律处罚。
　　当时顾明宇得知消息后，还气冲冲地冲到徐源面前，“不是说凶手就是他吗？！怎么没法定他的罪呢？”
　　徐源幸亏对他的脾气了解很深，把他拉到办公室，进行了一番深情夹带正义的说辞，终于将他的怒火给消了，并且答应他，一定会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徐源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别墅案这么上心，偷偷地问过他，“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别墅的千金小姐了？”
　　换来了顾明宇的一顿暴打，他哪知道顾明宇的心思，更不知道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有时间就会往医院跑，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地带过去空手回，关键最主要的是，他送过去的东西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放在病房外，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就是借那么少的时间空隙里，能够看一眼病房里的那个女孩，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她就会觉得很开心，嘴巴也会不自觉地往上扬，他更不知道，那个女孩的余光，透过了门窗，看到了他闪烁的眼，忽略了嘴角的笑······
　　顾明宇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明天要不要送一束花给邻凡，但是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万一对花过敏怎么办？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东郊的南斯大桥发生了命案，他好奇，这不是刑侦队的事吗？为什么打给我？但后来的那一句话让他差点将手机滑落，他惊愕地睁大双眼，徐源在那边急冲冲地说道：
　　“案发现场，发现了你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