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Yosii

28、《短篇练习》08

　　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杜鑫伸了个懒腰，身上骨头顿时传来喀嚓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走动。太长时间窝在电脑前面，他觉得自己的肩、腰还有背都已经死掉了。沏了一杯咖啡，他端着杯子走到阳台上，边喝边赏月。
　　虫鸣声从窗外传来，深夜听着，感觉平静极了。
　　疲惫如潮水般汹汹而至，可杜鑫决定今天一定要完成这份企划书。咖啡的香气把他从头昏脑涨中拯救出来。本来打算喝完这杯就回去继续，可听着虫鸣，思念在无意识地侵袭他的头脑。
　　自己和程远走在夜色铺就的校园里，灯光从树影间洒下，以及彼此之间永远聊不完的话题——电台里的新歌，某个喜欢的导演新出的作品，要参加的班级赛事，没来得及完成的实验，选修课上的突发事件。而伴着他们一起走过这无数回忆的，是春日的熏风，夏日的虫鸣，秋日的银杏，与冬日的落雪。
　　「要是我出国，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要是你出国，需要我等你回来吗？」
　　「我需要。」
　　「那好，我愿意。」
　　这是当时的玩笑，这也是当时的誓言。即便是随口说笑，也心甘情愿遵守的那一种。毕业後程远就真的走了，再也联系不上了。杜鑫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真的把他弄丢了吧？
　　一转眼，过去了六年。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如年轻时，能那么不要命地拼熬了，可唯有思念，像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反而更加清晰明亮。许多细节在反复回想中被放大，如同叶片上的脉络，丝缕分明。回忆中始终是自己最好的那个年代，和最喜欢的那个人，走过最美好的过往。
　　时光不再。
　　思念仿佛巨大的潮水，太过用力，冲刷得心脏都在作痛。
　　杜鑫放下咖啡杯，轻轻抹了一把脸颊。
　　“就算当初只是个笑话，我也没有後悔。”

　　杜鑫熬夜终于完成了企划书。像往常一样拎着包去上班，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愣住了。门外站着一个熟人，那个在自己生命中失踪了六年的人。
　　“……程远？”昨晚才不小心想到这个人，所以是我自己在做梦吗？
　　“阿，刚下飞机，我好累，能在你家借住一下吗？”男人疲惫地笑笑，“真是万幸你还没搬家。不然我真要疯了。”
　　杜鑫愣愣地把人迎进来。看对方晃悠了几下，非常自来熟地钻进卧室，他转身拨了个电话。“今天我临时有事请个假，企划书已经写完了，我马上发到你邮箱，自己看吧。有什么要改的，全部明天再说。”
　　回到卧室门口，杜鑫看到程远已经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摊平。真的，连自己也想不到和这个人的再见会有这种和床有关的展开。“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让你住下来？你就不怕我立刻给你介绍我老婆？”
　　“你哪来的老婆，你难道不是我的老婆？”
　　杜鑫叉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突然间很想笑。“是谁给你的信心？”
　　程远像只大型犬一样在床上蹭了蹭，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杜鑫。他的眼神热烈纯粹，一别经年，却仿佛一直不曾改变。
　　永远不热情，永远不主动，永远等待着，永远不知道再进一步。可是明明那么喜欢，喜欢到要用一辈子来证明的程度。如果不是这样固执，这样平静，这样满怀爱意的你，我又是哪里来的信心？
　　“你。”程远顿了顿，坐起来，望着杜鑫的双眼说道，“是你给我的信心。我都知道。我回来晚了。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在一起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