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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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序章
恍然已过千年，不知何时，我已修得人身，世外高人似的度日于山中。看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我警觉地抬起头。
“听闻此山中有一千年妖物，想来便是你了。”她一袭红衣，出现在我眼前，媚态百生，“只是，如此罕见的蓝犬，还真是让人吃了一惊呢。”说完，狐尾绕在手端，轻摆。
“何事”我淡淡道。
“哟，小妹妹，别这么冷淡，我可是诚心来与你商榷些事儿的。”她向我靠近，每一步都摇曳生姿，“这方圆千里，也就你我二人道行相近，面临天劫了。”
我不语，看着她。
“可你知道吗？每千年只有一妖渡劫成功呢。”她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叹气道，“我可不想死啊，所以小妹妹，不如我先送你西去，以免扰我成仙大业啊。”她话锋一转，眼神忽地凌厉起来，伸出利爪，向我扑来。
我一侧身，躲过她。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不料她狐尾一卷，将我缠住。本以为力道不浅，不料轻易被我挣脱了。我没有多想，既然对方先动手，我应战便是。
她两臂张开，利爪蓦地伸长，狐尾却不自然地垂着，没有了方才舞动的生气。我一愣，脑中迅速回忆着这千年来有关狐妖的一切常识。
我一跃腾空，现出真身，俯冲着将她一口咬住，顺势将她甩于地上，一掌按住：“还不现出原形？！”
红衣褪去，狐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碧绿如洗。她一身绿袍，绿色眸子充满央求：“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株灵草，好不易得了千年修行，我、我不想就此……”
我松开她，变回人形：“滚。”
“是、是。”她狼狈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
为了成仙，要如此不择手段吗？我慢慢踱回。
脊背忽地一阵寒意，我一个转身，伸手挡住了她的袭击，却意外地感到虚弱无力：“你？”
“怎样？方才没骗到你，却还是达到了我的目的，”她狡黠地笑着，“千年灵草的汁液有剧毒，你咬了我，毒素便会侵入你的身体，不久便会法力尽失，赢的还是我。”她趁机加力，我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法力正一点点消逝，我只觉得浑身乏力。此山中郁积着上千年的寒气，可提升修为，但之于此时如此虚弱的我，无异于加速死亡。我心一横，现出真身，驾云而去。得赶快离开这夺命之所。
“真不简单，居然还能驾云。不过，你认为你还能活吗？”她在我身后大喊，并没有追上来。想必已料定我此次必死无疑了。
二初遇
缓缓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直射得我眼前一黑，我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只得讶于那是一只浅蓝的爪子。
真身已缩小如二个月的幼犬，只有这浅蓝提醒我，我还活着。我该庆幸吗，如此剧毒居然没有致我于死地。
然而天劫将近，这之于我，无异于死期将近。我苦笑，虽不曾想过渡劫成仙，也不想就此丧尽千年修为，更甚者，死亡。
此时我身处一堆衣物之中，之所以称之为衣物，是因为我不识此类物品，素色柔软，有股人类的气味。
“小家伙，你醒啦。”不远处走来一位少年，眉宇间略带几分英气，他走上近前，蹲下，从怀中掏出几个青色的果子，递于我眼前：“看，新鲜的野果，想不想吃？”
我龇牙，心想人类是种危险的动物，笑里藏刀的动物。我躲开他的手，想要逃开，纵身一跃，却觉后腿一阵剧痛，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小心！”他连忙将我抱起，我这才发现我的后腿处缠绕着几圈布条，殷红的鲜血正因刚才的动作而慢慢向外渗透。
想来是从空中摔下时弄伤的吧。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将我放回原处，将衣袖捋到手肘处，以示他并无任何利器。见我并无排斥反应，才小心翼翼地将我后腿的布条解开，重新包扎。
他将果子放在我可触及的地方，专心为我清理伤口。我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文弱的样子，似无害我之心。但我仍心存疑惑，尽管腹内空空，却没吃那青色的果子。
他所携带竹编器皿中有许多草药，想必是上山采药归来途中发现了我。他挑拣了些草药，碾碎敷于我的伤口之上，用布条细致包扎。
只得暂且如此了，我想。也许这人与其他人类不一样。一阵困意袭来，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千年前的记忆已模糊不堪。只依稀记得，原本数量庞大的蓝犬一族，因自身那纯净得比天空更甚的蓝色皮毛而被人类残害殆尽。
我是怎样在那纷乱的时代来到那山中，已不得而知。只知道那灵草妖精称蓝犬为罕见时，我的确为之一震。不问世事已千年，怎知我族已几近消亡？
而千年之后，沧海桑田，若真如此，人类恐也不识蓝犬为何物了吧。
一夜安睡，再次醒来已近正午。我身处一座不大的院落中，谈不上富丽，只稍胜于简陋，却格外净爽。
整座房子寂静无声，那人似是外出未归。毛色依旧是浅浅的蓝，我有些安心地躺下，正待闭眼，他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严肃，走上近前，蹲下，微皱的眉头些许舒展，轻声道：“小家伙，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别怕，要乖乖的。“
三蓝犬
轻轻将我抱起，护在胸前，只听得屋外有人一声唤：“胤……”他匆匆应了声，带我出了屋。原来他叫做胤？我抬起头望向他，深邃的眸子中似有某种思绪缠绕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处较偏远的村落，位于山脚。而这座山，散发着一种令我不禁排斥的气息。
我们来到一座较大的院落前，他轻轻抚了抚我的头，推门而进。
院落中坐着几位年长的老者。有的漫不经心，有的剑拔弩张，有的严阵以待……形态不一，皆上下打量着他——怀中的我。
“果然是个怪物！”其中一老者来势汹汹，“如此颜色的怪物，从未得见。”
“是啊，胤儿，你从何得来，快放回原处，以免招来祸端。”另一位长者正襟危坐，命令的口吻道。
“各位长老，它只是个受了伤的幼犬，不是什么怪物。”胤说道，怀抱不禁收紧，“若不救它，它可能会没命的。”
“胡说，世上哪有拥有如此魅惑之色的犬种！分明是个怪物，是个不祥的存在！”气势汹汹的老者拍案而起，“如此不祥，该除去以免横生祸端。”说罢，便示意让两个年轻的壮汉上前，想要将我抓住。
我龇牙，卑微的人类，没资格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更没资碰我！我怒吼，像千百年来一样，胸腔共鸣。谁料发出的只有一声略显狼狈的呜咽。我愣住。现在的法力，和真正二月大的幼犬又有什么分别？
胤怀抱我，后退一步：“它不是怪物！”
我抬头望了望他，虽然正面临一群人类的威胁，正印证了我对人类的看法，然而眼前的这一个，应是个例外，我想。
步步紧逼。
胤丝毫无放手的迹象，护住我。
退至墙角。
我看了看自己浅蓝的毛色。仅剩的法力，若全力以赴，想必也可脱身。我暗下决心。
只听得屋内传来一老者衰朽却浑厚的声音：“退下！”满头银丝，拄着拐杖，慢慢踱出，“怎可对蓝犬无礼！”
众人愣了一下，虽不情愿，却只得乖乖退到一旁。胤环住我的手略松，却仍保持方才的姿势。
老者踱至面前，和蔼地对胤说：“没事吧。”
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老者打量着我，似是对胤说，又似是对在场的人说：“蓝犬乃上古灵兽，此乃祥瑞之兆。实在是我村之幸。”说完，看了看胤，“跟我来。”
老者领着胤进了屋。屋里的陈设有些古怪。四角各有一面镜子，镜面朝向屋子中央。屋子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方台。
我突然感到一阵异样。
□□波
老者转身面对胤，二人中间隔着方台：“把它放在这方台上，它受了伤，需要治疗。”和蔼可亲的样子。
“……是。”胤迟疑了一会儿，答应着。慢慢将我置于台上。
我忽的不安起来，扭动着身躯，想要从胤的动作中逃脱。胤察觉到我的不安，手中动作停滞。
“胤。”老者见他停滞，催促道。
胤收回手，抱紧我：“长老，我懂些医术，它就由我来治疗吧。”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蓝犬如此珍稀，怎可交予你？”那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目露凶光，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
胤转身想要开门离开，那老者却不知何时挡在了门前：“想走？”一个箭步上前，提起右手朝胤的脖颈处一劈，胤应声倒地。
我从胤怀中爬出，在他脸上嗅了嗅，他已经完全昏迷。此时我的处境恐是凶多吉少。
那老者完全没有之前的步履蹒跚，轻易将我抓住。我忽的意识到，他若是想要杀我，方才在人前又怎会制止他们。那是为了什么，觊觎蓝犬的皮毛吗。
此时我意外地镇定，任凭他将我放在方台上。
突然屋里四面镜子自行反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汇聚于屋中心的方台上。我被四道光锁定，顿觉胸中一股莫名的焦灼，毛色由浅蓝逐渐加深至天蓝。我一愣，他在帮我恢复法力？他到底有何用意？
法力恢复至五成，白光消失。四面镜子“啪”地一声，碎了。他果然还是有所顾虑，没有将我的法力恢复完全。想限制我？
我跃下方台，化成人形：“说出你的条件。”我冷冷道。五成法力，也足够了。但我想知道他的目的。
“果然是只妖。”他满意地笑了声，“倒也聪慧。怎样，只要你听命于我，老夫就帮你恢复全部法力。”
“休想。”卑贱的人类。他必不知千年以上修为的妖，五成之后的法力可自行恢复。不出三日，我便可恢复至中毒之前。这老者年迈如此却依然行动迅捷，想必与妖有来往，是为了延年益寿吧。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哼一声，一手抓起一旁的胤，“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会对他见死不救吗？”
“区区人类性命，与我何干。”我冷冷道。决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好。”换了副阴险的嘴脸，“纵不能为我所用，那蓝犬的皮毛去也是稀世珍宝。”
他一手抓着胤，退至屋门口。
我抬手想要给他一击，手腕处却似被什么所缠绕，限制者我的行动，无法施法。方才四面镜子中出现四道透明锁链，禁锢着我的手脚，强行施法锁链立即收紧，手脚一阵剧痛，我跪倒在地。
“哈哈……”他大笑，全然无朽者姿态，“你认为我会毫无防备？帮你恢复法力的阵法同时也是禁锢之术，凭你五成法力怎挣脱得了？”
卑鄙的人类。凭这低劣的法术便想控制我。我心中燃起一阵怒意，五成法力，对付你这渣滓已绰绰有余。刚要发力，我却闻到一阵腐化的气味，来自屋后。
见我无反应，他便带着胤离开了。留下一句：“为我所用，或献上你的皮毛，好好想想吧。”
五 霍乱
我发现自己竟有些担心胤。呵，仅一天便沾染上了人类的习气吗？可笑。
不过的确有些可疑，为什么那老家伙不直接杀了胤，而要把他带走？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反手握住锁链，收紧。动用法力便会绷紧是么，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能收多紧。我全力施动法力，原本已经收紧的锁链蓦地更紧了，一阵钻心的疼痛随锁链传来，我咬牙。紧接着四道锁链一齐崩断，碎了一地，消散。禁锢解除。
我松了口气。五成法力稍稍勉强了吧。但蓝犬一族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余下的法力，自会慢慢恢复，也就不必在意了。
只是又莫名担心起胤来了。我甩甩头。此时，忽的又闻到屋后传来的腐朽气味。这屋后到底有什么？
出了屋子，来到屋后。我看见两人架着胤进了一条密道。那密道入口竟就在屋后壁上，密道中腐朽的气味浓烈得有些刺鼻。犬类的嗅觉太敏感，此时我已有些眩晕，我掩住口鼻，跟了进去。
密道有些狭长，我听到不远处那两人的谈话声。
“今天又进来一个，不知能熬多久。”
“哼，看这文弱的样子，不出五天，必死无疑。”
“唉，定是得罪了大长老。”
“就算没得罪，也总有人得进来啊。”
“也不知大长老怎么想的，养着那样骇人的瘟疫干什么？”
“谁知道，我们还是少说些吧，少说少错。”
我警觉起来，瘟疫？这其中到底有什么？
密道一直向下贯通，想来时处于屋子的正下方。不久，便到了一处颇开阔的空间。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地牢。此出被一间间铁牢分隔开，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甬道。每一间铁牢中都有三两个颓态的人，毫无生气，整个人干枯脱水，奄奄一息。
胤被关入其中一间牢房中，身旁有一人，气色比他人稍好，想来是刚进来没几天。
我隐了身形，待那二人离开，才现身。胤此刻已经苏醒，坐起身，似是闻到了这里腐朽的气味，皱了皱眉。
整座牢中腐味甚浓，掩住口鼻的左手已经有些酸痛，我强忍着不适走近，抬起右手略略施力，将牢门上的锁震断。胤抬起头看到了我，我竟有些心虚地没有看他。
突然，他身旁那人惨叫连连，浑身抽搐起来，起初面目狰狞，不多久双眼泛白，口吐白沫，神智混沌。胤忙靠近，看了那人症状，有些吃惊：“这是，……霍乱？！”
霍乱？这便是那瘟疫的名字么？
一阵眩晕，我摇摇头保持清醒。这里气味太重，不宜久留。我上前拉住胤的衣袖：“走。”仿佛说一个字都很艰难，我努力不使自己吸入这里的空气。不等他回答，便拉着他离开了。
出了密室，我才放下掩住口鼻的左手，呼吸着纯净空气，心中一阵舒畅。
六祸乱
“此地不宜久留。”我正想带他离开，却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由催促道。
他回过神，向我做了个揖：“多谢姑娘相救，但我还不能走。”
我皱了皱眉，此时自身难保，还要如此为他人着想么：“它……没事。”
“姑娘知道蓝犬的事？”他有些欣喜地问。
我顿了顿，点头。
“没事便好，”他轻舒了口气，“不知它现在何处？”
“……逃走了。”我迟疑道。
“是么。”他略显放心，却似有些失落。
出了这座宅院，见他心事重重，我问道：“你有何打算？”
“霍乱不久必会殃及整个村子，我要通知大家。”胤坚定地说，“姑娘想来不是此地人，还是快些离开吧，保重。恕我不能相送了，告辞。”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你救不了他们。”我站在原地，轻声道。
他既已没事，我便不必再跟着他，只是心中多了一丝莫名的牵绊。我轻轻甩头，理清思绪，此刻应该考虑一下私人恩怨了。
回到那屋前，方才的众人早已散去。
里屋一阵骚动。呵，现在才发现我不见了么。我进入里屋，那老者正对着屋内碎裂的镜子发呆。
“是在找我吗？”我在他身后，淡淡道。
他一个激灵，转过身面对着我，惊讶地说：“不可能，仅五成法力便能挣脱我的禁锢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很了解吗？蓝犬一族。还有，”我抬手，荧荧蓝光，颜色深蓝，“是九成法力。”
他跌退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抬起的手轻转，一道蓝光蓦地锁住他的咽喉，随着手掌渐渐握成拳，蓝光渐渐收缩。他双手扯住脖颈上的蓝光，无用地挣扎着。沟壑纵横的脸涨红，狰狞无比。
贪生怕死的人类。只为延年益寿，便可与妖勾结在一起，妨害他人吗。
“你活得太久了。”我淡淡道。
他气绝，摔在地上，已是一动不动。和妖比心狠手辣，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精彩！”一身碧绿如洗，她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没想到啊，中了我的毒竟然还能活下来，看来我低估你了。不过，你还真是手下不留情呢。”
没有太多的意外，早该想到是她。初次来到这里，便感到村外那座山上的气息有些令人排斥，果真是她。
“好久不见，竟一点儿也不惊讶？”她踱至我面前，笑道，“也对，你在山中修炼千年，不问世事，怕是连感情也失去了。才能这样杀人不眨眼。”
“他死有余辜。”我开口，她说到我没有感情时，我竟有些气愤，“你便是与他交易之人？”
“聪明。”她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又摇头，“可惜我让他活了这么久，竟就死了。不过没关系，我要的，一个没少。”
“你要的？”我心一凛，那些染上霍乱的人……
“就是那些人喽，”她果然指了指屋后，“不仅没少，还会越来越多哦……”
“你要整个村子？”我皱眉。她的属性为毒，瘟疫蔓延可使她功力大增。修为提升后渡过天劫也不无可能。
“你果真是聪慧过人，我也不再杀你，因为你对我已经构不成威胁了。看我如何升仙吧，哈哈……”她大笑着，消失。
霍乱蔓延，必为祸乱。
七药方
村中已失去了方才的祥和，四处弥漫着霍乱那腐朽的气味，我皱了皱眉。几乎所有村民皆已染上霍乱。
她还真是急功近利，定是施法加速了霍乱的蔓延。
行走在村中，我不得不用手捂住口鼻。原本这一切与我毫无干系，我也大可一走了之，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我来到了胤的屋前。
这里的气味尤为浓烈。
我调整呼吸，推开门。刺鼻的气味瞬间将我包围。一阵眩晕，我踉跄着扶住门框，抬眼望去。
遍地都是人，染上霍乱的人。他们或躺或坐，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虽病得不轻，但气色渐渐有好转的迹象。独不见胤。我隐有一丝不安，艰难地迈步在人堆中搜索着。这些人定是胤救回来的，但他现在何处？
这时门外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我回头，正见胤搀扶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走进来，扶着他靠门而坐。抬头，四目相对。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没事。紧绷的神经放松，却蓦地感到一阵眩晕，跌坐在了地上。
“姑娘！”胤急忙走近将我扶起，“你怎么了？”
我勉强将吸入体内的气体御出体外：“没事。”紧紧掩住口鼻，这里的气味终究太重，我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不是个犬妖，嗅觉太过灵敏了。
“你有办法救这些人吗？”我问。
“……算是吧。”胤点点头，“我在古医书中查阅得一药方，可治愈霍乱。只是……”他犹豫道。
“只是什么？”我看着他。
“只是这其中，有一味药，稀世难得。”他道，“需要千年毒鸢。”
我心头一震，毒鸢。正是那灵草妖精的真身。
植物类妖精的最大弱点，便是真身无法转移。她的真身必定在这山中。只是对于胤，想要得到毒鸢，难于登天。
“你一定要救这村中百姓？”我缓缓开口。
“是。”他毫不犹豫。
“他们愚昧无知，见死不救……你忘了蓝犬的事？”我试探道。原本这些人与我便毫不相干，我也无心救他们。
“纵使如此，他们也不该就此丢了性命。”胤望着我，无比坚定。
我轻叹一口气，转身指向那座氤氲着不祥之气的山：“那山中便有一株千年毒鸢。”
“真的？！”胤似是十分激动。
“嗯。”我应声，背对他。抬手，点点墨蓝色的光。法力已完全恢复。
或许这便是定数，她引起的霍乱，必由她来偿还。
八毒鸢
胤说，这座山名为鸢尾，因为一年四季都开着漫山遍野的鸢尾花，很美。但山中寒气甚浓，加之这花开得诡异，人们便不常来此山中。
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唇角轻扬。修为五百年以上的鸢尾便能产生毒素，并且每百年威力提升一倍。如若不然，我便也不会法力尽失了。产生毒素后的鸢尾便不再开花，倒颇似一株灵草。若不是这山中开满了鸢尾花，我也猜不出她的真身竟是毒鸢。
循着依稀的小径上山，走了许久，眼前的景物却只是密林与鸢尾，仿佛没有尽头。
胤停下脚步：“难道真如村民所传言，山中有灵物，不愿让我们靠近？”
“不是灵物，是妖物。”我开口道，暗自嘲笑自己，不也是个妖物么，“这些鸢尾散发着迷香，扰人心神，凡人自是抵御不了，只得在半山腰徘徊。”
“那如何是好？”胤眉头一皱，“此时掩住口鼻，是否还来得及？”
“不必。”我轻嗅，毒鸢的气味与寻常鸢尾有一丝微妙的异处。一股淡淡却刺鼻的气味从山顶方向传来。我勾了勾嘴角，“跟我来。”
不久便来到山顶。阳光从树缝间洒下，氤氲着淡淡的水汽，遍野的鸢尾接受着自然的恩赐，纵情生长着。
阳光最强，雨露最盛的那一方土地上，一株碧绿的鸢尾静静生长，无花却生机盎然。茎脉间隐隐透着黑气，剧毒的象征。
胤显然也看到了它。没有过多的兴奋，反是叹了口气：“村子里的人们有救了，但却牺牲了这郁郁生长了千年的鸢尾。”
“失了这千年，还有下一个千年。漫山的鸢尾，定有一株将来比这株更得天地灵气。”我淡淡道。加之这一株狠辣的秉性，入药或许才是归处。
胤走向前，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那株鸢尾，刚要动手，我蓦地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她！
“小心！”我脱口而出。却已然见她碧绿的身形出现在胤的身旁，一把掐住他的咽喉。
“居然没有染上霍乱？”她略显讶异，随即扯开唇角对我说，“想不到我放过你，你却来打我的主意。”
“放开他。”我冷冷道，“杀戮太重是难以成仙的。”
“哼！”她冷笑道，“杀戮？我杀人了吗？那是愚蠢贪婪的人类自愿与我交易，以全村人的性命换取无尽的欲望。倒是你，杀人时没有一丝犹豫，怎么样，杀人的感觉如何？”
我内心一凛，杀人时的确无半分迟疑，虽明知她这是在激我，心中却仍旧一滞。
“怎么，终于认清自己是怎样的人了？”她松手，胤倒地。不知何时，他已中了毒，双唇渐渐蒙上一层紫意，意识有些涣散。
见此情景，我内心莫名一紧，冷冷道：“我从没想过要成仙。”一步步向她靠近。
九 杀戮
“怎么，想动手了？”她见我靠近，也不惊慌，“如今我吸收了霍乱的毒素，功力大增，即使从前不是你的对手，现今你却奈何不了我。”
“未必。”我开口。猛地张开右臂，向她劈去。荧荧蓝色光点环绕，瞬间增亮。整个山顶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她向一旁急闪，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进入毒鸢的毒素范围，你竟然安然无恙？”
我不理会她的震惊，瞥了一眼一旁几近昏迷的胤。毒鸢扩散极快，若不速战速决，恐胤有性命之忧。
我现出真身，巨大的蓝色犬种。我一跃而起，不给她闪躲的机会，一掌将她按倒在地，与初次见面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我运足了气力，她顺势吐出了一口鲜血。失去了行动能力。
变回人形，在她面前站定：“毒鸢何解？”
“没有用的。”她从震惊中恢复，冷笑道，“毒鸢无解。你救不了他。没想到这个人类对你如此重要。”
“我只是打算杀了你，并无其他缘由。”我否认。
“杀戮过重，无法成仙，你说的。”她扯开嘴角笑着，殷红的鲜血顺流而下，空气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
闻到血的气味，我皱眉，转身朝她的真身走去：“我说过，我从没想过要成仙。”伸手便想要将那株毒鸢采下。
“慢着。”她又开口。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她的下文。
“毒鸢乃天下至毒，为何你却能抵御？”她顿了顿，又道，“今日我已难逃一死，如何，你能为我这将死之人解惑吗？”
我转回身，看着她，慢慢开口：“蓝犬乃犬中至尊，其特有的蓝色皮毛，可御百毒。初见时因不识你真身，误将你咬住。鸢尾之毒才趁此侵入身体。”
“……果然如此。”她凄然一笑，“如果我所猜不错，蓝色若褪尽，便无御毒之力。”
“是。”我点头。
她再次一笑：“如今我有了毒鸢的解法了。”眼中黠光闪过。
我一震，心中已然也想到了破解之法。
“你敢吗？”她笑。
采下那株毒鸢，将她用布包裹起来。转身，她碧绿的身形渐渐透明，口中却依然笑着：“你也活不了多久！我们两个，一个也无法成仙！哈哈哈……”碧绿散尽，唯留下一串笑声。
没有过多犹豫，我走到胤面前，将他扶坐到一棵树下。他此时已昏迷不醒。只是刚才那一幕幕，定是完全看到了。心中突然有些忐忑，他知晓我只妖，知晓了那蓝犬是妖，还会将它护在怀中，不惜牺牲自己吗？
十 天劫
毒鸢的毒素已扩散至全身，我将右手覆于胤的头顶，运转周身法力。
二人周围散发着墨蓝色的光芒，氤氲着，仿佛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深紫色的毒素逐渐由右手传入我的身体。身周的墨蓝逐渐淡化，最后形成荧蓝色的光点，慢慢地融入了胤的身体。
视线渐渐模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般，我倒在了胤的怀里。
意识还没有失去，我还没死么，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却见胤已然转醒，正低头看着我。
似有种淡淡的喜悦淌过心间，胤没事。此时我却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如此，安静地躺在我怀中。”胤淡淡笑道。
我愣了愣，他果然知道了。意识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没有称我为“姑娘”，而是“你”。
“你救我两次，我却仍不知你姓名。”胤再次开口，语气温柔。
我怔怔地看着他，感到体力正慢慢恢复，艰难开口：“浅。”
胤将我扶起：“浅，没事了吗？”
我抬头看了看他，低头轻答：“……嗯。”至少现在是的，这不算骗吧。
回到村中，毒鸢入药。
胤将药分发给每位村民服下。众人服药后原地休养，脸色渐渐好转。
这场劫难算是安然度过了。我心想。
心中蓦地一震，劫难？
瞬时我什么都明白了。天劫，并不定是上天派给的劫难。人世间的种种，皆为天意；人世间的劫难，便是天劫。如此说来，鸢尾之毒，便是我的劫难。
“蓝色若褪尽，便无御毒之力。”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我苦笑，抬起手掌。原本应出现的荧蓝色光点，此时已是无暇的纯白，蓝色褪尽么。
抬头望见不远处的胤，心中却莫名安定。如今他已百毒不侵。凭他的医术，日后定能救死扶伤，有所作为。
毒鸢正在扩散，身体渐渐透明。不出她所料，我们两个，一个也无法成仙。
意识渐渐涣散，最终化为一片白色的光点，消散。
没有机会见到胤惊慌失措的伤心面容，自然也没有勾起我内心那一抹不舍。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