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故宅珞珞

22、第二十二章【修订】

　　清河海岸，花船二层是极为幽静的所在。

　　少年少女们都聚集在夹板上说笑，章年卿令侍女喊过冯俏，带她上了二楼。

　　大福船高三层，绕过旋梯站在二楼看江浪滔滔。甲板上许许多多的青年男女衣着华贵，谈诗做词。别有一番富贵悠闲。

　　杨久安、任伯中、郭嘉三人都在内间等着。冯俏一进门，三人便齐刷刷投来好奇的目光。冯俏有些羞臊，瞬间低下头，温柔一笑。

　　在章年卿小声提醒下，冯俏冲杨久安行礼。

　　“都别看了。”章年卿护犊子的挡着冯俏。

　　章年卿似乎跟杨久安很熟稔一样，不客气的推他一把。拉来任伯中，指着冯俏道：“上次我问你的病人就是她。这小半年里，她又长了两颗新牙。现在共有二十六颗牙。原来的两个还是没掉。”

　　任伯中冷笑道：“你怎么不明年把人再带过来。”翻了个白眼，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章年卿恼道：“我今天能把人带出来就不容易了。”手里紧紧牵着冯俏。冯俏乖极了，腮帮子虽疼，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在一旁等着。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里不能久呆，办正事要紧。”杨久安打圆场道。回头看了眼冯家妹妹，只觉得喜欢。捶了章年卿肩头一拳道：“你们定亲都三年了，什么时候成亲啊。”

　　章年卿笑着带冯俏避开道：“总要等她及笄。再过一年吧，必定请你喝喜酒。”

　　杨久安撇嘴，不满的嚷嚷，“和喜酒怎么够。迎亲的队伍里怎么着都该有我一份吧。我堂堂建由候世子，还辱没了你少年天才的身份不成。”轻轻把冯俏推给任伯中，勒着章年卿脖子连连后退。

　　冯俏扑哧一笑，眉眼弯弯，梨涡清澈。

　　任伯中眼睛一亮，颇为真心实意的称赞了一句，“章天德，你可真是好福气。”

　　天下文人谁人不知，这么多年衍圣公带着新科进士祭拜孔庙，只章年卿这一届。不为别的，只因章年卿娶了衍圣公唯一的外孙女，是他的孙女婿。天下谁人不羡慕。鲜有人知，冯家小姑娘竟然长的这样貌美。

　　任伯中净过手，端着冯俏小脸左右查看，并示意她张嘴。

　　好半天，见任伯中还想把手塞进去摸。章年卿呛了几声，一边咳嗽一边无奈对勒着自己的杨久安道：“世子爷章某好歹是翰林院大臣，你且给我几分体面可好？”说着，不悦的朝任伯中吼了一声：“你能不碰她吗。”

　　杨久安满意的放开章年卿。

　　“嘶。我说你这是讳病忌医啊。”任伯中瞪他，斥责章年卿道：“不碰她我怎么看的清楚。”

　　章年卿语气烦躁，道：“她自己不会张嘴啊。”

　　一时剑拨弩张，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

　　一旁郭嘉脆声道：“伯中哥哥，你让章大人自己扶着冯姑娘脸算了。让他当你的助手，你指挥他。”妙眸一转，看着章年卿：“不知章大人愿不愿意屈尊。”

　　章年卿当然愿意。只是看着他们促狭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望着三人一副好整以暇看戏的模样。章年卿叹了口气，伸手捧起冯俏的小脸。刚一上手，三人便闷声哧哧的笑。

　　章年卿置之不理，低头看着冯俏，只见她玉眸黑曜石，闪闪煜煜。眼神一直追随着他，手上触感丝滑，颊香娇嫩。

　　冯俏望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让他总错觉小姑娘是在撒娇索吻。

　　任伯中道：“朝左，再挪一点。你对着光啊。呵，章大人，您行不行啊。”

　　别人的手哪有自己的听话，任伯中脸上薄怒，章年卿有求于人，只好讪讪不驳，任人指挥。

　　终于，任伯中敲棺盖论，指着自己左颊，“这边噬的最严的是乳牙，十三岁前基本就换干净了。”

　　章年卿急道：“那右边呢。”

　　“没救了。”任伯中神情无奈：“你也看到了，她这边龋洞比左边的小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恒牙比乳牙结实。”冯俏年纪太大了，早过了换乳牙的年纪。

　　任伯中边走边道：“我刚看她的齿泽、排列，便觉得不妙。你以后还是看着她少吃甜食，勤漱口吧。再没办法了。对了，上次你带回去的苦参粉还有吗，没了下次让人到我那去拿。”回头见章年卿出神，拍着他肩头安慰：“以后费些神，仔细点吧。”

　　冯俏心情有些低落，大家走了，她还不死心的对着镜子照。

　　章年卿送走三人，关好门。回头一看，倍觉心疼。

　　“俏俏。”章年卿低唤一声。

　　冯俏没回头。

　　章年卿耐着性子继续喊：“幼娘，回头看看我。”

　　冯俏吸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章年卿心蓦地揪在一起，别哭啊，别哭啊。千万别哭啊。

　　冯俏没有哭，小声问他：“等我老了，牙齿掉光了，吃不了饭怎么办。”

　　章年卿蹲下，与她视线平齐。声音低沉又认真：“我嚼着给你吃。你喜欢吃什么，我一点点嚼碎喂给你。”

　　话音一落，冯俏反而哭了。泪珠顺着她脸庞滚进他颈间，她捶他一下，破涕为笑：“你好恶心。我才不要吃你口水。”

　　“小坏蛋，嫌弃我是不是。”

　　章年卿和冯俏视线平齐，他长的高大，又在翰林院做了几年官。身上有着不符合少年气的官威，低下身时有种屈尊降贵的卑谦。

　　冯俏莫名的就想让他站起来，“你不要蹲着了。”她拉着他宽大的手，有种依靠的感觉。

　　章年卿不解。只见冯俏不吭声，闷着头拿着他的手。不知道在看什么，只知道她研究的十分认真。仿佛他手上微缩了一副清明上河图一样，十分值得研究。

　　章年卿低声笑道：“你在看什么？”不知是不是此时只有两个人在的缘故，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声线比平常都低几分。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有种少年人的好看。

　　冯俏轻轻摸了下他手上的笔茧。章年卿手颤抖了一笑，忍着笑意问她：“这又是在做什么？”

　　冯俏不答，低头闻了一下。有股子熏香和笔墨的味道，很清新。

　　船舱透过两缕薄光，落在她丰翘的琼鼻上，照出半透明的粉意。突然的，冯俏咬了章年卿手一口。

　　十分用力！

　　章年卿倒抽两口冷气，掰着冯俏下巴，急道：“俏俏你发什么疯。”

　　冯俏一偏头，毫无悔意道：“留个牙印。”

　　她笑的好看，灿烂的让章年卿没了怒气。吃疼的甩着手，望着虎口深深的牙印叹气道：“你啊，你天德哥哥可是要提笔在翰林院写折子的人。你也真不怕咬坏了。”

　　冯俏抿着笑问，“那咬坏了没有？”她仰着脸，挨的十分近。呼吸清浅。

　　章年卿不由得后退一步。沉下脸，摆出官威道：“牙印如此之深，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你这丫头还要狡辩？”不待冯俏说话，又喝道：“你可知伤害朝廷命官，是要判刑的。”

　　冯俏眨着乌翘睫毛，眼如水杏，慢吞吞的问：“哦。那章大人要给我判什么刑？”她自顾自坐下，斜睨着章年卿，嗔道：“章大人喂坏了冯俏的牙齿，伤及体肤，又要判什么刑。”梨腮软颊上满是得意。

　　四目相望，视线对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杨久安掀帘进来问：“你们两怎么还不出来……哟，平日里还没看够啊。今日难得出来游船，你们小两口躲在着船舱里四目相对。怎么，这春色河景风光，还不如你们眼中人好看？”

　　冯俏面颊泛羞，推开章年卿出去了。

　　章年卿跟在后面。到门口拦着她手腕，低声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不想放冯俏出去。冯俏渐渐大了，他在冯府也时常见不到。一心想留小姑娘在船舱里，多说两句话。

　　冯俏口是心非，娇嗔道：“呸，不要脸。”婉然绕帘走了。

　　章年卿在帘后顿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跟出去。

　　冯俏脚步迟疑，隔着竹帘子也看不到天德哥神情。她踌躇的上前，突然章年卿掀帘子，显出高大的身形。

　　冯俏隐隐猜到章年卿不高兴。思来想去，大约是因为她那句‘呸’。

　　少女心有些忐忑，想要上前解释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女孩子细腻的情丝绞在一起，涨的心口酸酸涨涨的。

　　章年卿一言不发端了杯酒独酌。

　　日落西山，宴会散了。章年卿一直陪在冯俏身边，却一直不曾说过话。

　　下船时章年卿对冯俏伸出手，红色夕阳下，他的手还是那样宽厚有力。冯俏心底生了难过，偏头恨声道：“你混蛋。”避开他的手自己走了。

　　章年卿心底漾起一抹笑，得意极了。

　　这丫头，真口是心非。

　　“小阿萱。”章年卿唤住冯俏的步子，缓步上前理了理她的额发。眼底喷薄着喜悦之意，他柔声道：“下次我还带你出来游船好不好。”

　　骗人！这次是为正经事，他都谋划了小半年。孔丹依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这样出来。

　　冯俏啜濡道：“好……”她怕章年卿心急做出什么错事，连忙道：“有机会的话。天德哥哥不要着急，我…我。”她声若蚊呐道：“我知道你想我……我也想你的。”

　　章年卿如释重负，抱着她胳膊一紧。忽然感到四周目光焦灼，胳膊一紧，把她抱下船若无其事的放下。两人是未婚夫妻，大家的目光很快就错开。

　　回到冯府。刚进门下人就来报，“章大人，老爷在书房等你。”

　　章年卿忐忑不安的去了书房，果不其然。冯先生告诉他一个消息，一个让他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的消息。

　　冯承辉道：“你爹要回京了。”

　　“怎，怎么这么突然。”

　　冯承辉递过他一封家信，哈哈大笑道：“你爹在河南修堤有功，三月初春汛黄河发大水，沿途都淹了。往年受灾最厉害的河南今年却保了下来。这可是大功。你爹这回是进京受赏。”

　　章年卿闷声道：“我爹怎么好好的跑去修堤坝了。这不是工部前年才修好的吗。他哪里来的钱？”

　　越说越不对劲：“就算他组织乡绅集资加上自己掏的腰包。他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洪水。难不成我爹还未卜先知？”

　　冯承辉抚掌大笑，“不错，你爹还真就未卜先知了。是神仙显灵告诉你爹的。”

　　神仙显灵？

　　骗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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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9.4.25，删了一个吻的描写。
美人年幼，英雄尚小，不能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