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蔺靖]少年不相识》默欢

1、第 1 章

　　琅琊阁少阁主捡了一个小不点。
　　这事儿从蔺晨牵着少年一脚踏进了琅琊阁领地开始，就在阁中传遍了。
　　老阁主听闻只是挑了挑眉，继续专心调配自己新研究出来的不知道究竟能治什么病的药方，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随他去吧。”

　　蔺晨捡回来的小不点，正是迈入少年时期的年纪，初开始展现出少年独有的挺拔身段，却也还存着一脸的稚气未脱。
　　小脸圆圆的，眨巴着一双小鹿眼，就像一个圆鼓鼓的包子上面嵌着两颗黑葡萄，看起来可爱极了。
　　仿若一个瓷娃娃。
　　蔺晨美滋滋地想着，一把将小不点抱起来放在自己床上。

　　少年似乎有些痴傻，对外界的反应总要慢一拍，蔺晨却看得明白，这是被人下了药了。
　　蔺晨捡到他的时候，是在离琅琊阁不远的一个挺偏僻的地方，要知道，琅琊阁所处之地，就已经是个半“世外桃源”了。当时天也快黑了，到了夜里，说不定这个小不点就要被野狼叼了去。
　　蔺晨本是离家出走，想着要外出游历，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再回家气那个白胡子老爹的。但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蔺晨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舍不得，便一把抱起来，扭头跑回琅琊阁去了。

　　蔺晨也就比少年大个两三岁，但正赶上突飞猛长的年纪，倒也比少年高出两个头来。
　　进了琅琊阁，蔺晨便给少年喂了解毒的汤药，又抱着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真像在打扮一个瓷娃娃。蔺晨边给少年系着腰封，边想着。
　　可惜这衣服是自己以前的，等明天一定要带他去重新做两套好的。蔺晨盘算着，又奇怪明明自己前两年觉得这衣服好看的紧，怎么往小不点身上一套，就好像硬生生遮掩了他的光芒似的。

　　第二日少年醒来，已然恢复了神志，能吃能喝还能拉弓射箭扎马步，却是只字不提要离开的事情。
　　这正合蔺晨的心意，蔺晨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只管带着少年在阁里四处闲逛，间或摘根狗尾巴草逗人开心。
　　下午蔺晨当真找来了裁缝师傅，给小不点做了两套新衣裳。一套白缎做底，金丝镶边，用银线嵌着金纱纹了一条巨龙盘踞在袍服前裾。另一套暗红底色，袖口绣殷红的暗纹，腰间配了一块镂空龙形玉做扣，腰侧则挂着一块上佳暖玉垂着璎珞。
　　老裁缝说等过几日便给少阁主送来。
　　蔺晨心满意足地拿了厚重的银钱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快。

　　少年在琅琊阁里住的自在极了，被众人服侍着也丝毫未见其有拘泥之意。几日下来，小脸又圆了一圈。
　　只是有时会望着阁里来往的信鸽发呆，令蔺晨怀疑他是不是想吃烤鸽子了。
　　蔺晨捉了两只小鸽子送给他玩耍，少年的小脑袋却又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就让它飞去它想去的地方吧。”少年噘着红嫩嫩的小嘴说道。
　　明明小小年纪，未到变声期的嗓音奶声奶气的，却偏偏要板着个小脸装作大人。
　　蔺晨抬高了胳膊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着嗔道，小不点。

　　小不点来到琅琊阁也有六七日了。新做好的衣服换上果真衬得小人儿更加精致。
　　蔺晨简直爱不释手。
　　不论少年在干什么，他都想伸手捏一捏少年软软的脸蛋。
　　少年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早起练武，饭后习书。半大的小人儿端着快与自己一般高的弓总是惹得蔺晨笑到颤抖。
　　更多时，少年会跟着蔺晨进到琅琊阁储存档案的机关密室里，里面的金碧辉煌之下暗藏机栝，纵横至整个琅琊阁主体，看得少年目不转睛。
　　蔺晨抱着胳膊，看着满目的雕栏画栋，不屑地哼了一声，“俗。”
　　说罢，他拉着少年软软的小手走上云梯，微微躬身贴近了少年耳廓说道，“等我当了阁主，非要把他这些个俗气的装饰都拆了不可。”
　　少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实在没看出来这有什么俗气的，他家里都是这样装修的。

　　“等过几日，我带你出去玩儿吧。”蔺晨开始计划第二次的离家出走，不过这回他又带了一个人，所以要多做些打算。
　　“去哪儿？”少年偏着头问道。
　　“去金陵，怎么样？”蔺晨试探着问道。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重重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那儿有你不想见的人？”
　　少年先是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很快地使劲儿摇头。
　　“不是的，我家在金陵。”
　　“那你不想回家？”
　　这次少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沉默了半晌说道，“大哥待我极好，只是他很忙，我总也见不到他。母、母亲也很温柔，可是大家都说我就快要搬离……家里了，不能再时常见到她了。至于父亲，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他喜欢我大哥。”
　　“所以你就不想回家了？”
　　“也不是，家里……还有我的一个朋友。”提起这位朋友，少年的神情似乎喜悦了不少，“他可比我活泼多了，如果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大家都喜欢他。只是不知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他有没有捅出什么篓子被先生责罚。”少年说着说着就皱了小脸，再想到霓凰大概会在林殊身边拦着他的，小脸又舒展了开来。
　　就像一个白嫩嫩刚出笼的馒头被拧成了包子，然后又变成了馒头。蔺晨看着少年心想。
　　“嗯……”蔺晨拄着下巴故作严肃思考的样子，“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他的确比你有趣多了。”而后他转头盯着少年，“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
　　少年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蔺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泛着浅红的馒头脸，嗯，手感真好。
　　“不想回家我们就不回去，我也不喜欢回家。”蔺晨话锋一转，又开始寻思着别的地方。
　　“你以后会云游四海吗？”少年眨着大眼睛问道，眸底亮晶晶的，似乎很是羡慕。
　　“会啊。”蔺晨有些得意地挺直了腰板，“我以后会去很多地方的。”
　　“那你以后也会遇到小殊吗？”
　　“小殊？”
　　“嗯，就是我的那个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林殊。”
　　“会吧。”蔺晨有些心虚。外面那么大，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上，不过大概是遇不上的。
　　“太好了。若你有朝一日遇上他，可要待他极好。”
　　“那是自然。”蔺晨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最好的朋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少年低下头浅浅地笑了起来，“这里真好。”

　　蔺晨虽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老阁主的放养式教育下，早早就透出一股子大人的稳重和圆滑来。
　　他的思虑比同龄的孩子周到了不少，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外出的行囊，挑了好几个目的地让小不点选。
　　老阁主这时还在研究他的新药呢，这几天正处于一个关键阶段，连各地传上来的消息都只是草草地看了。
　　“禀阁主，少阁主抓了阁里养的信鸽给小公子玩。”
　　老阁主挥挥手，这等小事你们看着办吧。
　　“禀阁主，少阁主又要外出游历了。”
　　这熊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老阁主不耐烦地叫来老管家，交给他去管了。
　　“禀阁主，少阁主又把院子里的花都摘了给小公子做花环呢。”
　　不就是狗尾巴草嘛，这也值得来通报我！老阁主怒了。
　　“禀阁主，这回不是狗尾巴草，是您院子里的虞美人。”
　　“反了他了！”老阁主拍案而起，拿着手里的药杵就冲出去教育儿子了。

　　这还是老阁主第一次见自己儿子捡回来的“小不点”。
　　不用详问，只看这少年的眉眼风骨，便知道这少年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
　　老阁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隐约想起前几日金陵传来的快件——
　　皇子萧景琰于皇家围猎期间失踪。

　　老阁主一把抓住自己家不肖子的后脖领子，拎到了房间外。
　　少年也想跟着出去，被家仆拦下了。
　　蔺晨哇哇大叫，挥着四肢扭着身子地挣扎着要下来。
　　老阁主将他放了下来，弯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你捡回来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蔺晨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边撅着嘴嘟囔着说道，“各地传来的快报我一直有看。”
　　“那你还不赶紧把他送回去！”老阁主简直要被自己儿子气死了。
　　“他又不想回去。”蔺晨反驳，背过自己的大胡子老爹，做了个鬼脸。
　　“这是他想不想的事吗！”老阁主举起药杵就要打蔺晨，吓得蔺晨一把抱住了脑袋，嚎叫着跑开了。

　　萧景琰是皇子，又是太子最心疼的弟弟，与赤焰军林家也是关系匪浅，琅琊阁再怎么也不敢留下一个龙种。
　　一路安排妥当至金陵，只等把他送走。
　　老阁主关了蔺晨一天禁闭，第二日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他面前。
　　“你来，还是我来？”
　　蔺晨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接过了瓷瓶，“我来。”
　　他第一次见到小不点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孩必定大有来头，第二天一早看到了金陵快报便明白了他的身份。蔺晨从没觉得他能留下小不点，但就是不想把他送回去。这或许只是因为在那个昏暗的树林里，少年瞪着一双小鹿眼，明明眸底都是惊恐面上却故作镇定，奶声奶气地问他道，“哥哥，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知道，这是琅琊阁。”蔺晨笑起来总会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他答着话，抱起地上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瓶中装的是一剂名为“月桂”的药。其药有淡淡桂花香味，食之，会使人仿若做了一场梦，梦境如月色朦胧，并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忘却。

　　蔺晨差厨房做了一碟榛子酥。
　　“小不点，你想家吗？”蔺晨将盛着榛子酥的碟子放在桌上。
　　少年歪了歪头，没说话，只拿起榛子酥塞进嘴里一个。
　　“这榛子酥有股桂花味，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好吃吗？”蔺晨揉了揉他的脸蛋，笑着问道。
　　“嗯。”少年点头，又塞了一个。
　　“你家人想你了，想你回金陵。”蔺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尤其是你母亲。”
　　少年嚼东西的动作停住，两边腮帮塞得鼓鼓的，就像一个肉馅都要冒出来了的包子，他盯着蔺晨，费了好大劲儿才将榛子酥咽了下去，“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是。”蔺晨答道。
　　少年似是挣扎了很久才狠下心来做了一个决定，他将手里拿着的那块榛子酥放回碟子里，问道，“那我能带着它，路上吃吗？”
　　“我让厨房多给你做了一碟，这碟你可以在这里吃。”
　　“好。”少年点了点头，低下头吃了起来，不再说话了。
　　蔺晨起身走到床边，手里拿着他给少年做的那套白衣裳，“这套衣裳我给你带着可好？”
　　少年点了点头，“好。”

　　夜里蔺晨将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小不点抱上马车，目送马车驶离琅琊阁。
　　一直到看不见了，蔺晨都不想回屋去。
　　隔了一日，老阁主递给蔺晨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蔺晨给小不点做的那两套衣裳。
　　“这两套衣裳做得怪贵的，留着吧。”老阁主说道。
　　蔺晨接过来，叠好了收进衣柜里，强颜欢笑道，“是，扔了怪可惜的。”

　　后来又过了几个冬夏，蔺晨觉得再见那个少年，自己大概都会认不出长大的他了。
　　便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忘了他。
　　这几年蔺晨外出游历去了不少地方，也见了很多人，有趣的，无趣的，像他的，不像他的，这里像他的，或是那里像他的……
　　这一年冬天极冷，蔺晨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琅琊阁过冬了。
　　他刚一进琅琊阁大门，就听说他爹捡了个“东西”回来。
　　“儿呀，快来看！”老阁主美滋滋地拉着蔺晨来看自己捡回来的“东西”，“怎么样，前几年你嘲笑我研究的新药这回可派上大用场了！这人中了火寒之毒，被我捡了一条命回来。”
　　说罢，老阁主又神秘兮兮地附在蔺晨耳边小声问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蔺晨看着床上那个勉强看得出是人形的白球球，重重摇了摇头。
　　“是已故赤焰军主帅林燮之子——林殊。”

　　“我有一个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林殊。若你有朝一日遇上他，可要待他极好。”

　　蔺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往床边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床上柔软的“毛球”。
　　仿佛触到了另一个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