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子常戚戚》青岩白鹿

48、明书

　　此刻的明书就像一头被困住的小兽，急躁，暴怒，盲目地向周围的一切发泄怒气。
　　“你就是要去京城寻大师，为什么不来找哥哥，难道我们血脉骨肉还比不过一个他姓的外人吗？”
　　玉珠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哥，一时被他的气势唬住，竟争辩不出一个字。

　　张氏刚从秦家回来，正想进屋和玉珠说说心里话，不想却听到了明书的这番话。
　　推开门，见女儿被吓得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更是心头一哽。
　　这个愣头青，珠珠本来就有些不愿意，被他这么一吼，不是更加委屈了。
　　“苏明书，你回来不告诉爹娘，倒在这里吼你妹妹，你长能耐了是不是？”
　　明书听到张氏的话，一向孝顺的他难得有些反叛情绪，梗着脖子不回话。

　　张氏见他这样子差点没气出好歹来。
　　“好样的，苏明书，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你先生有教你这么说话吗？出去不到一年，竟然还不如你妹妹懂事了。听到一点点事就来大吼大叫，我是养的儿子还是闺女？事都没弄清楚了就来，谁教你的莽撞？”

　　张氏说得急，一下呼吸都有些不畅快，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有些颤颤巍巍。
　　玉珠和明书见状，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张氏缓了缓，甩开明书的手，让玉珠扶着坐到了凳子上。

　　“娘，儿子知错。可你和爹也不该就这样把妹妹许出去啊，还让她跟着秦恒上路，咱家又不是没人了。”
　　明书觉得自己是有些急了，可他的话是没错的。京城的路又不止秦恒一人认得，偏偏要他带去是什么道理。还为了这事要把十二岁的妹妹许出去。
　　明书想到这，又看了一眼玉珠，见她眉目稚嫩，身量还未到他肩膀，此时她帮着娘顺气，一只手腕子露出来，纤细得仿佛春日的柳枝，一折就能断，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就能安心让她嫁人，跟着旁人一道跋山涉水远行。
　　张氏白了明书一眼，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他在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但凡有别的法子，她又哪里舍得把女儿交到别人手中。
　　张氏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对着明书说道：“明书，你今天也是十五的人了，马上又要科考。娘没读过书，所以说话糙，但你不能学娘啊。你妹妹这事是你爹和你祖父祖母都同意了的。长辈这样自然有我们的考虑，你没头没脑就上来质问。你这样做事，让娘怎么放心你以后的路？你这是读书读傻了啊。”
　　“娘，你别这么说小哥，他也是心急。”玉珠忙插嘴道。
　　张氏横了她一眼。
　　“你也是个不省心。”
　　张氏又对着明书说道：“话是你爹应下的，你去寻他说话去，还是不明白，就去找秦恒。不要赖在你妹妹这儿，她知道些什么？两个都是胡忒忒的货。”
　　玉珠看着小哥不动，就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不然娘又要生气了。
　　明书也怕他娘真被他气着了，就讪讪地退了出去。

　　等明书一走，玉珠挽着张氏的胳膊，撒娇地说道：“我哪里是胡忒忒的货，娘怎么又埋汰我，看我走了，你想不想。”
　　张氏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真是个不肯吃亏的，还记仇。
　　张氏拧了下玉珠的鼻尖，打趣道：“还当自己香饽饽呢，也就秦恒眼神不好肯要你，不然哪户人家肯要你这么懒得媳妇，就是娘，也嫌弃得很。”
　　玉珠娇气地“哼”了一声，扑到张氏怀里要挠她的胳肢窝。
　　张氏被她弄笑了，她才停下来。
　　“玉珠”
　　张氏止住了笑，眼里有着泪光。
　　“你这一走，爹娘不在身边，好好听秦恒的话，不要使小性子，每隔四五天给家里头来封信，娘不识字还有你爹、你爷在呢。娘给你的小衣里缝了一层口袋，塞了二百两银票在里头，你要藏好。这是你奶拿来的，你爷奶，也是疼着你的。你……你想家了也莫哭，爹娘等你哥哥考学后就一起来看你。”
　　玉珠被张氏的一番叮咛弄得心里很是酸涩，她其实这几日并没有什么嫁人的感觉，只以为和前世似的，不过是和秦恒出去旅游一趟，隔段日子就能回家里。
　　可听着张氏这番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和旅游终究不同，就连爹娘可能也说不清楚她这趟究竟要去多久。
　　所以一向舍不得她的爹才会急着将她许出去。
　　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张氏的手背。
　　玉珠嘴唇翕动，颤抖得似雨打过的春花，萧萧瑟瑟，失了往日妍丽。
　　张氏心疼极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眼珠子。
　　玉珠却哭得更厉害，好似有天大的委屈，起初是小猫呜呜，后来越哭越大声，还打起了哭嗝。
　　“娘……我不要……不要走，你们……别……别不要我……”
　　张氏也被她惹得湿了眼眶，讷讷地说不出话。

　　苏茂山跟明书谈完就来了房中，看到母女二人这般模样，心头也是不好受。可他终究是男人，比女子要会熬些，会忍些。
　　“怎么哭上了。”
　　玉珠看到苏茂山，更是委屈，红肿着眼哭诉道：“爹，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要珠珠了，我以后会乖乖的……”
　　苏茂山深深地叹了口气。
　　女儿还小，哪里知道外头的世道，他们不过是普通农户，又如何能一路安然地护她到京城求医。
　　秦恒有些本事，可他和翠娘跟着上路，不过是白白做了累赘。而且秦家小子有句说的在理。玉珠，被他和媳妇惯坏了，他们对这个娇娇小人是狠不下心的，不用她说什么，他们就会自觉地帮她把事情做好。
　　这样的玉珠，心性不足，恐怕……
　　“珠珠，爹娘怎么会不要你，你不过是跟你秦家哥哥出去看大师。你秦家哥哥有些本事，认得的地方多，爹爹是看你在家里闷，才让他多带你些日子，好让你开心点。”

　　“真的吗？”

　　“当然，珠珠是爹的心肝宝贝，爹爹怎么舍得不要你，不信你问问你娘，爹要是敢有这个念头，你娘还不得和爹拼命啊。”苏茂山继续哄道。

　　玉珠看向张氏。
　　张氏看着女儿有些懵懂的眼神，心里酸涩，面上却笑着点头。
　　“是啊，你瞧你哭的，就是你爹说的那样，哪里是不要你呢。”
　　玉珠还是有些疑惑，但看着爹娘的样子，却还是想要信了。
　　张氏替她擦干泪。
　　“珠珠自个儿收拾收拾，明日你干娘就来过礼了，你可不要失礼。”
　　玉珠懂事地点点头。
　　张氏欣慰地起身，和苏茂山一同出去了。